沈昭心里冷笑,忽然抬手,将礼部折子当众掷下玉阶,纸页翻飞。
“既然众爱卿无异议,朕也觉得摄政王此举甚好,那自今日起,废‘验身’一礼。”
一句话,旧例当场腰斩。
“离朕的冠礼还有三日不到,礼部尚书还有时间改改这份折子,重拟一份也无伤大雅,朕等得起。”
话音落,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前殿陷入一片寂静。
陆衍眸光微闪,随即俯身叩拜,“陛下英明,臣等附议。”
摄政王一拜,其他朝臣纵然人心各异,也都纷纷匍匐在地,嘴里高呼,“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鼓声停了,戾风也停了。
*
惊蛰那日,铜壶滴漏,天色尚未透青,未央宫寝殿却灯火如昼。
沈昭赤足坐在铜镜前,抬手,又一次束胸,灯火为她拉出细长的阴影。
白绫绕到最后一圈,她俯身咬住布尾,齿关用力,狠狠一扯,齿痕深深陷进布里。
沉璧单膝跪在她身后,把赤色冕服抖开,金线龙纹在灯下森然欲动。
束带一寸寸收紧,冕旒垂下十二道玉藻,压得她脖颈微沉。
“再紧半寸。”沈昭哑声说。
沉璧手指一顿,还是照做,手下用力。
呼吸被勒得发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却笑了。
疼才提醒她还活着,提醒她今日若出一丝差错,便是她的死期。
但哪怕活得再怎么不尽人意,再怎么像只被摆弄的线傀,起码她还活着,只有活着,她才有机会。
卯正一刻,鼓声三百,乾清门开,钟鼓齐鸣,丹陛铺赤毡,百官跪伏如潮。
沈昭踩着鼓点拾级而上,一步一响,一步一疼,手隐没在广袖中,攥得很紧很紧。
初加翼善冠,再加皮弁冠,三加衮冕,宗正拖长声调,唱礼回荡在空阔的天地间。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景英帝沈昭,昊天之眷,承运垂统,明德惟馨,兆民允怀,仁覆寰宇,泽被苍生。”
“崇元十二年,弱冠之岁,以‘照白’赐字。”
太庙告祖,天坛祭天,沈昭低头叩拜,冕旒垂落遮住视线,只能看见自己指节发白。
“但求列祖列宗,愿天命所归。”
烈日灼心,沈昭咬着牙坚持,束胸下的骨尖锐地疼,仿佛随时会折断。
祝词在耳边轰鸣,礼官宣读最后一句。
“以告天地,以承万民!”
沈昭直起身,冕旒玉藻哗啦一声,像碎雨,她抬眼,看见殿外天色青白交织,终于呼出一口气。
冠礼既成,已是日薄西山之时。
未央宫里,礼部尚书手捧奏折,身后跟着太医令与宗正,“请陛下示龙体,验身后,臣等自会告退。”
沈昭指尖微动,广袖掩住腕骨。
昨日,她当众废“验身”,今日,旧仪仍被安排进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