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在春风中等了多久,才等到沈昭从内殿转出,她仍着宴服,袖口金线刺痛他的眼。
陆衍声音低哑,咄咄逼人,像含着隆冬的冰渣,“立后之事,陛下为何不与臣商议?”
话音刚落,春雷轰鸣乍响,滚过长空,麟德殿外檐铁震颤,无人知夜深会不会落雨。
沈昭的赤色宴服被风鼓起,衣袂翻飞,凤眼眼尾上挑,声音平静,“立后之事,朕为何要与摄政王商议?还是说……”
她的目光冷得像夜风,直直地落在陆衍身上,“朕的婚事,需要摄政王点头?”
陆衍站在阶下,仰面望她,眼底沉黑,映不出半点灯火。
半晌,他低笑一声,抬步拾级而上,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血却无声。
“陛下真是好手段,倒是臣……”他最终停在她面前,缓缓俯下身,距离近的有些过分,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
“小瞧了陛下。”
姿势似情人耳语,声音却像淬了毒一般发狠。
恰在此刻,细雨绵绵而下,又倏尔转急,倾盆如注,将天地笼进一片纱雾。
沈昭的手扶着朱栏,指节泛白,冰凉的雨水顺着领口袖口灌进去,冷得她打了个寒战。
“立后之事,”她声音被雨打散,却仍逼出帝王的平直,“摄政王若再质问,便算僭越。”
“臣不敢质问陛下婚事。”陆衍靴底踏碎一洼积水,水珠溅起打湿了衣角,他停下脚步,袖口坠落几滴晶莹。
“臣只想问一句,”他黑眸里深不见底,情绪如同狂风般翻涌,“陛下为何选在今日?”
他一步步逼近,言语带刺,“陛下是怕拖的太久,万一哪天臣也想到这一层,对陛下的后宫做手脚,不停往里面塞我的人,是吗?”
“还是陛下心比天高,受够了群臣的阳奉阴违……”话到这里,陆衍反而是轻飘飘否定了自己。
“不,他们干脆都是明摆着没把陛下放眼里,所以陛下想构建自己的势力?”
沈昭下意识后退一步,又硬生生逼自己停住,袖下的指已掐进掌心。
心里对他已经是生理性的恐惧,她怕,怕得耳膜嗡嗡作响,却丝毫不敢露怯。
她只能让声音更冷,棕色眼仁里满是凛冽,“摄政王现在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敢在朕面前这么说话!”
陆衍沉默片刻,嗤笑一声,他突然逼近,伸手用力捏住沈昭的下巴,微凉的指尖摩挲着,“是啊,陛下,臣就是怕……”
“怕要是再掩饰下去,臣想要的,臣本能得到的,就从指缝中溜走,变成别人的了。”
沈昭瞳孔骤缩,心脏狂跳,恐惧瞬间裹挟了全身,她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
陆衍指腹冰凉,却像烙铁,逼沈昭抬眼,雨帘隔在两人之间,他的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
“陛下何必急着立后来防我,只要您向臣开口,臣保证满朝文武百官,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挤破脑袋想往您后宫里塞人。”
沈昭猛地挣开他,下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指印,她声音发哑,连手都克制不住地颤抖,“摄政王……今夜酒喝多了。”
“臣千杯不醉,清醒得很。”陆衍收回手,低哑地笑了一声。
“反倒是陛下啊,总喜欢自作聪明,可惜陛下您……”
“并不聪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