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彻底僵在原地,半晌,缓缓直起身,眼里有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属下……明白了。”
沈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一阵闷疼,她同沉璧的情谊不浅,沉璧更是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可她真的不敢再赌。
如果不知道信谁,不知道谁可信,那就谁都不要信了。
只信自己,就永远不会被背叛。
沈昭强迫自己的声音更冷,“沉璧,若朕没有记错,当年你拿着母后信物进宫时,你师傅身体健朗,才不过十年,你不若回山里看看,”
沉璧抬头,眼眶通红,声音坚定,“属下不会走,属下就在宫外守着,无论陛下何时需要,属下一直都在。”
“陛下不知道,师傅前年年关未曾来信,已经是仙逝,属下现在唯一的主子就是陛下。”
沈昭看着他,眼底终于浮起一丝波动,却很快被她压下,她转身背对着他,“随你,你要跪那就跪吧,跪不住就赶紧走。”
殿门阖上,沉璧跪在廊下,低垂着头,笑得苦涩,“反正属下也不是第一次被扔下了。”
沉璧出生便是孤儿,被父母舍弃的生活可想而知得艰难,大街小巷中摸爬滚打,被人骂过被人揍过,挨过饿受过冻,甚至险些死在凛冬。
幸运的是,快被冻死时,沉璧被他后来的师傅捡到了。
在山间小屋的床上醒来后,沉璧想着再怎么都不会比以前风餐露宿更糟糕,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了捡他的老人为师。
这一拜,就是十个春夏秋冬。
从稚嫩的六岁开始学医,再到十六岁,师傅为他谋差事,将庄懿皇后的信物交给他让他入宫。
自那之后,他便一直陪在沈昭身边,如今相伴,已经是八个年岁。
他见过沈昭对朝臣狠辣的样子,对陆衍的矛盾,见过她对在意之人的温柔,也见过她夜深人静时哭泣的脆弱……
在她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这个节点,若就让他这么离开,他怎么舍得?
情同兄妹,她又怎么狠心?
沉璧咬牙,长叩而下,“陛下无论说什么,属下绝不离开,当年入了宫,属下就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未央宫里无声无息,他不知道沈昭有没有听见,但他打定主意就不会再改。
师傅曾笑他终日沉默寡言,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性子。
记不住药典上的千百种药材,那就挑灯夜战,整夜整夜将散发着苦香的药,和书卷里的图一点点比对。
一开始练功时身体极差,硬是拧着一股劲,顶着酷暑骄阳、天寒地冻,一招一式拆开掰碎了练。
沉璧认定的事,认准的人,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说不走,哪怕是死,也不会走。
身边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沉璧欣喜地抬头,却发现不是沈昭。
是纪成玉。
她一身素白色襦裙,不施粉黛,看着沉璧跪在地上,声音柔和,“你先起来吧,本宫去劝劝陛下。”
沉璧知道纪成玉是好心帮他,可她连未央宫的殿门都没能进去。
在殿门口听了沈昭的话,纪成玉无奈地笑了一下,走回到沉璧身边。
“陛下是刀子嘴豆腐心,没赶你走了,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叫你,你先和本宫走吧,等陛下……自己缓缓。”
沉璧抿紧嘴唇,仰头看着纪成玉唇角的笑,最后还是答应了。
未央宫里,沈昭听着外面的动静平息,终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