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霄全程未曾出声打扰,只在楚玥收针时,目光在她最后几针的起落手法上多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
楚玥告辞离去,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几乎是房门关上的瞬间,苏云初猛地撑起身体,急切地询问床边穆承霄:“穆哥哥!你看到了!你仔细看了对不对?楚姑娘施针的手法像不像霖姐姐?”
穆承霄扶着她躺好,眉头微蹙,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片刻后,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针法确实很像。尤其是最后那几针疏导郁气的独特手法,与郡主当年为你诊治时所用的,几乎如出一辙。”
苏云初眼中瞬间露出几分欣喜。
“但是,”穆承霄话锋一转,眉头锁得更紧,“感觉又不太一样。郡主的针法,是浑然天成。而这位楚姑娘,”他斟酌着用词,“她的针法同样精准有效,可总觉得像是在刻意的模仿。”
他看着苏云初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补充道:“如果她说,她的针法是机缘巧合得了郡主生前的指点,勤学苦练而成,倒也能解释得通这份‘形似而神不全’。毕竟,以郡主的针法,想要完全得其神髓,非朝夕之功。”
他的这番话反而让苏云初眼中的迷雾更加浓重。
甚至在她眼里,楚玥身上的疑云,也更深了一层。
“你怀疑她?”
闻言,她猛一抬头,眼神灼灼的望向穆承霄,“霖姐姐回京不足半月就在玉佛寺与我相识,直到她奉旨离京平疫,整整两年!”
她一顿,语气加重几分:“这两年,我们情同姐妹。她所有的心事、烦恼,未曾对他人言说的秘密,我虽不敢说尽知,但也知晓大半!可我从未听她说过认识一个叫楚玥的人!”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而且以霖姐姐的性格,就算疫病难平她也绝干不出焚村一事!”
她猛地攥紧被角:“霖姐姐离世才多久?这个楚玥就凭空冒了出来!她拿着霖姐姐救我命的药方,说是受她离京所托!甚至连霖姐姐的独门针法都使得有模有样!”
“穆哥哥!”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和深深的委屈,“你当年那般诚心诚意想拜霖姐姐为师,她尚且以规矩所限,身份不便婉拒了你!她连你都不曾传授过完整的针法精髓!又怎么可能会倾囊相授给一个我从未听她提起过的楚二姑娘?这完全说不通!”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抓住穆承霄的衣袖,声音急促:“穆哥哥,他们说那场大火,村子里所有人尸骨无存,那会不会,会不会霖姐姐逃出来了,她没有死?!”
“小初!”穆承霄厉声打断了她。
“莫再胡思乱想!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你自己的身子。”他说着便要扶着苏云初躺下。
苏云初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视线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楚玥沿着御史府曲折的回廊向外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起来的手,掌心还隐隐传来刺痛,“这手伤的,倒真是时候。”
走到御史府门外,果然看见自家府上的马车已静静等候在一旁。
楚玥心中微动,“这顾小将军倒是挺靠谱。”
她敛去眼底的情绪,步履从容地走向马车。
当她掀开了车帘的一瞬,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的讶异。
她迅速调整表情,坐进车厢,在祖父对面的软垫上坐稳后才轻声问道:“祖父?您怎么来了?”
楚老太爷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楚玥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宫里的差事料理完了,回府不见你人,问了管家,才知你又来御史府为苏姑娘施针了。”
他将“又”字咬的极重,然后也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
楚玥知道,祖父在等她开口。等她自己解释,为何一个“不喜医术”的孙女,突然有本事治好了御史千金。
这层窗户纸,终究是要捅破的。但她也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词。
楚玥深吸一口气,脸上缓缓浮现出浓重的难过。
她微微低下头,避开祖父过于锐利的视线,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祖父,对不起。玥儿骗了您。我其实一直都喜欢医术。”她的声音充满了追忆和深沉的痛苦,“只是十年前,爹娘他们奉旨平疫,却因此双双殒命”
提到“爹娘”二字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并非全然作伪。
这具身体的父母,虽非姜霖的亲生父母,但那份因瘟疫而失去至亲的痛楚,她感同身受。
她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带着深深的愧疚望向祖父:“从那之后,玥儿就不敢再碰医书,不敢再提医术,怕看到那些,就会想起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