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冠礼后,吴嬷嬷称老告退,便由明珠执掌怀远堂。如今她诸事不管,只在府中养身修心而已。
吴嬷嬷年纪虽不年轻,但是身材纤瘦,脖颈修长,容貌清素,体态端方。
一头鬓发虽染风霜却梳得一丝不苟,束以青玉莲花发冠,身着檀色圆领暗纹直袖长袍,碧落色袖缘处用银线绣着莲花纹,真真是典雅出尘的女夫子。
赖嬷嬷早知她风仪过人,今日再见更觉其气质愈发沉静,便如山中幽兰,又似水中寒玉。
二人许久未见,寒暄几句,赖嬷嬷不禁想起从前多少人事,叹息不止,竟落下泪来。
吴嬷嬷见了,轻轻抚抚她的手臂,以示劝慰。赖嬷嬷自知失态,忙掩袖拭泪,告罪退去。
林小宛见了吴嬷嬷如此风采,心中暗道:赖嬷嬷所言不虚,她身为教习嬷嬷,气度已是不凡,便如那山中劲松历久弥坚,可与这吴嬷嬷一比,气质便落了下乘。
这吴嬷嬷一看,便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倒很像学校里的老教授。便不禁想起自己的导师,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不知……唉!
吴嬷嬷欠身相送赖嬷嬷,直望其背影隐于游廊之后方转过身来,恰见一旁林小宛轻蹙娥眉,若有所感,也正目送赖嬷嬷远去。
她便未言语,只静静打量了林小宛一番。
今日昌宁郡主传话请她专门教习林小宛时,已说明了此女颇得燕王青眼,以后或会随侍左右。
因其学问荒疏规矩废弛,恐碍燕王大事,务必请其出山,严格教习。她知道慎重,故而未曾推脱。
如今得见林小宛亭亭玉立站于游廊之下,寻常衣饰未掩其天姿国色,忧愁倦怠未泯其蓬勃生机,便如清水出芙蓉,霁雪绽寒梅,着实姿容过人,气质不俗。
吴嬷嬷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自去讲案后落座。
随行丫鬟则焚香倒茶,安置好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收拾妥帖便躬身退去。
林小宛回过神来,再向吴嬷嬷行礼,方落座。她面前案上,也置了文房四宝并所用书籍。
二人坐定,吴嬷嬷并无闲言,便开始讲授《女诫》。其讲授方法也简单,只是慢条斯理读一段内容,再讲解一遍。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
林小宛一听头大,心里无声吐槽。
什么《女诫》,这就是古代的PUA,凭什么生了女孩儿不能放在床上,要放到床下面,这是虐待儿童好吗?凭什么女孩就卑下,就得辛勤劳作?
她瞄了一眼书,好么,第一章《卑弱》。
老天奶啊,她还要在这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呆多久?
林小宛正在胡思乱想,吴嬷嬷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出言考教道:“林姑娘,你可听懂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林小宛忙直了酸痛的腰背,快速而流利地答道:“回先生,这几句是说古人生下女孩三日之后,让她睡在床下,将织布用的瓦砖给她玩,并将生女之事斋告宗庙。睡在床下,表明女子应当谦卑柔和,处于低位;玩弄瓦砖,表明女子应当学习劳作,主理家务;斋告先祖,表明女子应当谨记祭日,帮助祭祀。”
吴嬷嬷有些惊讶,她听说林小宛未曾学过《女诫》《女则》,无甚基础,如今又眼神飘忽心思不定,必是没有听讲,却没想到竟言语清晰对答如流。
她不知道林小宛是学霸出身,古文基础还是扎实的,只不过之前着实没有涉猎过这个领域。
此刻看了书不用她讲解,便已猜个七七八八,又听她细细讲解一遍,虽未刻意用心却早理解记住。
不仅如此,林小宛甚至在心里已经逐条逐点地批判了一遍。
吴嬷嬷正色道:“既然知道,便应谨言慎行,认真听讲,莫要胡思乱想。”
林小宛强压心中不耐,恭敬道:“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