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轻轻俯下身,温柔地扶起伏倒在小几上的林小宛,嗅着她发上宝珠茉莉的幽幽甜香,心中不禁一颤,便陷入了难以言喻的纠结之中。
紫檀大屏风外,已换上了一身夜行服的冷风立等了一会儿,见书房里仍无动静,轻咳了一声,恭谨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李瑾垂首看着怀中温香软玉的林小宛,想起一日以来被她撩动扰乱的心思荡漾,咬了咬牙,便想把她抱回内室床上。
他的床,她也不是没躺过。
可转念之间,李瑾想起方才林小宛所说家中种种,那些话语就像一记记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他还是犹豫了。
她觉得王府不好不说,纵然再好,也不如她的家。
她想回家。
不用为奴为婢,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挨打挨骂,不用讨好别人。
她有父有母,有学堂读书,她还有功名在身。
李瑾叹了口气,一手轻柔地扶着熟睡的林小宛,另一手将小几缓缓抬起,轻轻挪至榻脚,又捏了个软垫摆放合适,才慢慢将林小宛放平躺好。
他凝视着榻上的美人,眼中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随即转身走出了书房。
李瑾取过冷风手中为他备的夜行服,步入内室更衣。
收拾好要出门时,他终究不放心,还是拐到了书房屏风处,将目光再次投向那沉睡的倩影,开口问道:“她,能睡多久?”
冷风仍在屏风外候立,想了一下方才听到二人言语,低声答道:“五六个时辰。”
李瑾眉头微蹙,这么久?冷风怎会失了轻重?
但他立即反应过来,不是冷风下的药量重,而是这丫头自己贪吃吃得太多……
李瑾摇摇头,真是个冤家!
无需冷风再次催促,李瑾已转身出门,冷风尾随其后,不忘轻轻掩上房门。
两人沉腰提气,先后跃上屋顶,施展轻功向府外驰掠而去。他们矫捷的身影在夜空中划过,宛如两只黑燕,最终隐没于茫茫夜色之中。
天河夜静星转低,云影深沉月半欹。玉床闷倒和衣睡,懵腾夏梦小窗西。
寅初时分,李瑾与冷风悄无声息地回了怀远堂。
李瑾先扫了一眼昏睡的林小宛,便去换了衣裳,再回了书房去看她。
林小宛依旧平卧在罗汉榻上,睡容平静香甜。
粉嫩的脸颊吹弹可破,宛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浓而密的睫毛弯弯翘着,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一点樱唇闭着,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瑾少见这样安静的林小宛,别有一番摄人心魄的魔力。
这样的美人卧在榻上,让李瑾原本就澎湃混乱的心更添了波澜。他不敢再看,轻吁口气,回身挑了挑屋内残烛,坐在了书案之前。
他的书案也从未这般乱过!
李瑾长臂一伸,将林小宛抄好的纸拿过来逐页看过,眼见得一页一页写得越来越好。
鹅毛笔硬,她的字迹清秀中藏着风骨。
按她不服输的性格,若不是冷风用药迷晕了她,她是非写完不可的,说不定得写到此刻!
李瑾摇头笑了笑,理齐纸卷,重新研了墨,又铺了纸,也捏了那黑羽鹅毛笔替林小宛抄起书来。
他一笔一划写着,激荡的心竟慢慢静了下来。
他从未认真读过《女诫》,阿娘的书是他的念想。
小时候,他心烦意燥时,委屈不平时,寂寞难安时,便拿出来抚着书皮,回忆着阿娘的笑容和怀抱。
可不管他如何一遍遍刻画,阿娘的样子还是越来越模糊,就像那书皮,不管他多么小心爱护,还是被磨得越来越软。
他生怕书皮破了,也怕忘了阿娘,便收在了书盒之中。再想阿娘时,就抱着盒子,仿佛阿娘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