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用完膳,她们轻手轻脚收拾完毕,提着食盒离了怀远堂以后,便再难以压抑各自复杂的情绪,悄悄地议论开来。
一个丫鬟难掩羡慕和嫉妒,轻声道:“这林姑娘果然是有手段,从我一开始见着她,就知道她肯定有这一天!怨不得今日摆膳摆得晚,原是她得了宠幸。”
另一个丫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就没见过她那么漂亮的女子,就像画上的仙女一样,不怪王爷看上。”
一个丫鬟酸涩道:“你看她坐在那的样子,根本不像新受宠的通房,倒像是正经主子,吃东西的时候瞧都不瞧王爷一眼。”
一个年纪稍长的丫鬟撇了撇嘴,不屑道:“什么正经主子?我可没觉得。听说姑奶奶不喜欢她,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
就这样,消息便如打破的水缸中的水,从清晨的怀远堂迅速地流向了王府的其他角落,自然也流向了芳华苑。
等林小宛离了怀远堂,来到芳华苑后堂小厅之时,众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开始窃窃私语,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昨晚在怀远堂待了一夜。
春兰站在一旁,眼睛斜睨着林小宛,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要不说有的人就是有本事,人在芳华苑,却能睡到怀远堂的床上~”
林小宛早料到今日必有一番风雨,心道这出头鸟果然已迫不及待飞出来了。
她轻轻蹙了眉尖,只看了一眼春兰,没有说话。
春兰见她不说话,认定她理亏,心中更加得意,又提了些音量:“你看什么看?做都做了,就不要怕人说。”
林小宛仍旧不理她,轻轻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缓缓落座,静静地等着赖嬷嬷来到。
春兰也察觉到了林小宛的高傲和对她的不屑一顾,更加气急败坏,直接走到林小宛面前,单手叉了腰,歪了头道:“林小宛,你这还不是主子呢,就摆起主子的款来了,说不定王爷就是一时新鲜……”
林小宛腾地站起来,春兰被唬了一跳,嘴上仍不服道:“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我知道你的底细,你八字硬得狠,一家人都被你克死!你这种灾星,还是离王爷远一点!”
林小宛一双清澈的眼眸盯住春兰,一字一顿道:“《女诫》有云,择辞而说,不道恶语。你捕风捉影,因妒生恨,口出恶言,妇言有亏;王府规矩,不能大声喧哗,不能搬弄是非,不能妄议主上,你违规犯戒,必受重罚。我若是你,就赶紧闭紧嘴巴默默反省,不会在这丢人现眼自断生路!”
林小宛一番话有理有据有力,春兰听得一愣一愣,嚣张的气焰不由得滞了一下,但是仍然不服,强辩道:“我有什么丢人现眼,魅惑主人的下贱坯子都不嫌丢人,我有什么好丢人?真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我呸……”
林小宛默默听完,叹了一口气:“春兰,你生得漂亮又聪明,这么多姑娘,昨日赖嬷嬷独独称赞了你!你应该珍惜自己的天分和教习的机会,在王府站稳脚跟,做得一番成绩,成为大家的榜样,而不是扰乱秩序辱骂于我。
若我与王爷清清白白,你不明真相便口出恶语,便是误伤了我;若我真得了王爷垂怜,也说不定就做了主子,你便得罪了我,左右是多了个仇人,你又得到什么好处?只是替别人出头,损伤了自己,叫别人看笑话罢了!
难道你说我是灾星,骂我是贱人,就显出你的高贵了么?刀伤有治,舌伤难医,语言暴力也是暴力,蕩妇羞辱亦是羞辱。你我同为女儿身,在这世间生活已经千苦万难,又何苦互相为难?
春兰,我不知你如何看待我,但是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是真心地欣赏你,我觉得你昨天的站姿很优美,比此刻要美得多。”
春兰本以为林小宛被骂必将气得发疯,她甚至做好了与其厮打的准备。
却完全没有料到林小宛一开口就是夸奖自己,随后竟又帮她分析利弊!
想到此处,春兰不仅瞪了几眼正在后面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丫鬟,就是她们几个一直煽风点火唆使自己出头。
如林小宛所说,春兰并不傻,她一旦反应过来,心里就有了些慌乱和后悔。
她正慌神之际,又听得林小宛说同为女儿,不该相互为难,又说她欣赏自己……春兰的脑子简直转也不能转,要崩溃了!
她从小到大吵架,都没有遇过这样的对手!
春兰完全被林小宛硬控,以致于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也放下了叉腰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林小宛见了,身子往前竟拉住春兰的手。
春兰下意识想挣脱,却见林小宛眨着一双水润双眸含笑望着自己:“好了,春兰,别闹了,快回去坐好吧!一会儿嬷嬷来了,我们都该受罚了!”
春兰满脸惊讶与蒙圈,只呆呆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