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暮色降临,黑暗逐渐笼罩住整座都城。烛火的亮光在长街短巷缓缓点起,酒肆茶馆里纷纷传出香气,迎来了夜市的繁华时段。
郑府门前伫立着两头威严的石狮子,影子拉得老长,下人们忙里忙外,将门檐上的两只大灯笼支起点亮,映出耀眼的火光,廊下瞬间变得亮堂。
一辆普通的马车驶过,悄悄地停在了角门的不起眼处,里头缓缓走下来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暮色中看不清样貌。
松儿用完晚膳后,他因贪杯多吃了些酒,走到门外上值时,忽然头重脚轻了起来,竟有些昏昏欲睡。
他今日看守之处,是这郑府的西角门在后院深处,平常这时极少有人往来。除了那贪玩的二郎和三娘子,常常会在这处摸出府中,也不再有旁人了。今日他听闻三娘子一早就去赴宴了,这二郎也被府君关在院中拷问功课。
他便稳坐钓鱼台般,心里踏实了不少。
今夜还要守到丑时才替班,他索性往门槛上大大咧咧地一坐,靠着墙眯一会。
正准备酣然入梦,找周公聊以慰藉之时,一记重掌拍在了他的额上,顿时传来了火辣辣的疼。
“谁!谁坏本小爷好事?”
松儿一个惊起,猛的睁开了眼睛。只见夜色中,眼前出现一个秀丽的少女,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那双明亮的双眸里写满了狡黠。
“还本小爷呢?睁开你的狗眼睛,松儿,你怕是吃酒吃上了头疯了罢,这才酉时,你就白日做梦了?”
松儿被莫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定睛一瞧,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少女哪里是别人,正是他们府君最疼爱的幼女三娘子。她抱着臂,伫立在台阶上,冷若冰霜地盯着他。
“三……三娘子!”他顿时清醒了过来,立马爬了起身,低声下气地弓着腰,自往脸上重重刮了几耳光。“小的一时糊涂,竟冲撞了娘子,该是讨打。”
打的手心微痛,松儿才敢悄悄抬眼打量她,见天色已晚,絮柔却突然出现在角门,不由得好奇“三娘子怎现下回来,还……”
“我身子不适,便自请回来了。”絮柔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今夜我回来的事,你也不得透露半个字,明白了吗?”
松儿忙笑道:“放心,放心,小的哪次有说出去过。”
他这些年帮着这对顽劣的兄妹瞒下不少事,哪次不是看着他们二人溜出府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况且二郎君时常也赏他好些玩意。絮柔相信他的为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脚迈入角门,松儿连忙恭恭敬敬地将她请进去。
“今夜你值到亥时便去歇息吧。”絮柔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松儿闻言满脸欣喜,“谢三娘子!”
暮色渐沉,后苑的园子甚少打理,此时也没什么人来此,只能依稀辨认着远处的光亮识路。絮柔熟练地走过曲折的回廊,越过池边的假山。
四周静得只有蛙叫蝉鸣之声,天上星辰稀疏。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在静谧的环境中尤为令人警觉,絮柔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只当是哪个下人,并无太在意,加快了脚下步子。
“絮娘从何处回来?”
身后幽幽地传来一个男声,她顿住了脚步,松了口气,这个声音她不能再熟悉了。
“二哥哥,你神出鬼没的毛病能不能改改。”絮柔转身。
那男子听罢,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我倒是想问妹妹,你怎会出现在这里?今日不是去赴杨四娘的宴了吗?”
他看向絮柔的四周,“还有,你身边的霜儿怎么没跟着你?”
絮柔感受到了一股探究的目光,锐利地往她身上打量。她也没想到突然被如此逼问,一时语塞,连想好的借口都忘了说,不免眼神躲闪,目不敢视。
郑景淮见她如此扭捏,心中更是疑虑丛生,紧紧盯着她,“方才送你回来的男子是何人?”
“你怎知!”
“絮娘!你可知你在做什么?那男子一看便知出身贫寒,你竟让这种人毁了你吗。”
郑景淮一着急,声量不免大了些,在寂静的园子里极为响彻。他手心捧着长大的妹妹,如今长的花一般的娇弱,他都怕磕了碰了,怎么能让那人随意折取了去?
絮柔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小点声,缓缓解释道:
“二哥哥误会了,我并不是去私会。”
说罢就把今日宴上发生的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你是说,晏旼那厮将你送回的?”郑景淮听罢,稍微松下了心,但眉头依旧紧锁。“他不是什么善人,这次我猜他也是另有所图,总之以后都离他远些,知道吗?”
郑景淮神色温和了下来,他放缓了语气,劝慰着眼前这个顾盼生辉的少女,他最要好的妹妹。
“那是自然。”絮柔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见他不再生气,撒娇般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可身前的人似乎被拉扯到般,顿时露出疼痛的表情,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臂。絮柔见他脸色苍白,满脸痛意,连忙害怕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