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硕盯着他专注的侧脸道:“我同你说的,你听进去了没?”
万嵬点了点头。
管硕心中叹气,宫中还有荆姑姑,况且万嵬也不喜欢去别宫游走,应当是无事的。
如此一切准备妥当,管硕早早洗漱了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时,忽见床帐中出现了一张人脸,管硕惊起,定睛一看原来是万嵬,她将床帘拉开,问道:“怎么了?”
房中静谧无声,灯盏中已撤了烛火,换成了稍暗的夜明珠,万嵬坐在床沿,定定地朝着她看。管硕不知万嵬白天又看了什么画本想到了些什么,要如此做派。
只是万嵬身形已是成年男子,在昏暗的环境中坐在床沿一言不发,管硕心下难免有些发怵。
管硕拉住万嵬放在床上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明天要出宫去吗?”万嵬终于开口。
管硕呼出一口气松下肩膀,知道万嵬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要离开几日这回事:“没几天便回来的。你听荆姑姑的话就好。”
万嵬又闷不吭声了。
管硕摇了摇他:“我给你带新的画本回来,好不好?”
万嵬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管硕愣怔,这个问题万嵬在小山坡上也问过,管硕知事理,对万嵬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管硕自认做到了真心相待,但是万嵬不是常人,生活中有很多事情,管硕无法从万嵬的视角去理解,而她可能也永远不会知道从万嵬的角度怎么看待自己这个王妃,但想来他也是在意她的。
“我没有不喜欢这里,只是外面有些事情要办。”管硕耐心道。
“不过两三日便回来了。”管硕见万嵬不开口,低声补充。
“时候不早啦。”不知为何,管硕忽然觉得万嵬这生闷气的样子很像弟弟,她轻声细语拉着万嵬在床上躺下身,帮他盖好被子:“早点歇息吧。”
万嵬倒是拨一拨动一动,很是顺从地躺好了。
“闭上眼睛。”管硕指挥他。
万嵬眼珠子转了转,似有些不满管硕将他敷衍过去。
管硕便拂上他的脸,帮他把眼睛遮起来:“睡吧。”
管硕将手移到万嵬头上,缓缓按压他的天冲、目窗和风池穴,这是她经常为管砾按摩的穴位,管砾自幼易头痛,多梦失眠,管硕便常常为他按摩,按着按着,管砾就睡着了。
万嵬是成年男子的体型,体温偏高,管硕只按了一会,指尖便有些发烫。万嵬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沉稳地起伏,像一尊呼吸的山神像,管硕轻手轻脚地退到床下,朝榻上走去。
榻上的被褥是前几天刚送上来的新制品,用他们彩礼中的半匹鲛绡制成,边缘绣了些样式简单的吉祥团纹,鲛绡出自一种叫做游奇的蚕虫,这种蚕虫吐出的丝极细,需至少三位织女在织机上劳作近百日,方能织就一匹。
管硕抚摸着这条被褥,触手细腻,微微生凉。她早先还亲自用几种香料薰过,在这样昼暖夜凉的天气里盖着正好,既能驱蚊虫,又有安神养眠的功效。她还是没能躺下去,将被褥拿到万嵬身上盖好,就靠着床沿望向房中。
照顾万嵬已成了她的日常。在宫中,做每样事情之前先想一下万嵬已经变成了习惯。而明日万嵬一睁眼就见不到她了,不知又会如何。
想到这里管硕又有点好笑自己,照顾万嵬是自己的责任,对万嵬生出多的感情却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是啊,人非草木,就算一只猫儿,狗儿,在一起生活得久了,也会生出感情。
眼下皇帝已为万嶙指婚,指的既不是皇后亲族的后裔,也不是三皇子派的臣女,而是皇帝自己亲信的大臣之女,管硕很明白以庄敏的资质,不仅会成为一个贤淑温良的妻子,也可成为一个强大坚实的后盾。不论万嶙现在在外名声有多坏,成婚后两人只需维持在人前的体面,人们自然会忘记他从前种种,以后登基也会是顺理成章的事。
留给管硕和管砾的时间非常紧迫。管硕一向属于被动的人,对于即将而来的事,管硕禁不住紧张,也禁不住去多想,如今这境地她却也必须做出行动了,而往后的每一步行动,都需踩着刀尖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连带着万嵬乃至整个宙王殿堕入万丈深渊。
管硕到庄宅的时间很早,庄敏并几个家仆在门口将她迎了进去,言笑晏晏,很是高兴的样子,她先引着管硕去前厅拜见了庄修夫妇,送了礼,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管硕去了后院。
庄家宅邸在最靠近目湖的鎏崖城内圈,宅子是皇帝赏的,占地不小,却修成仿古的样式,简单大方,家仆也不多,后宅许多地改成了蔬果园,此时小瓜小果高高低低结了满园,倒也很成意趣。
“是不是有些简陋?”庄敏笑着问,嘴上说着简陋,却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管硕便也笑了,顺着她的话开玩笑:“怪不得庄府从不宴请。”
庄敏难得见管硕笑,便上前拉住她的手诚挚道:“你来,我很高兴。”
管硕看着庄敏真诚的脸,笑容反而挂不住了,只好低头:“谢谢你邀我来。”
庄敏习惯了她总是回避,也没有把手放开,继续拉着她走:“我把你放在我的院子旁边,有什么事你方便叫我,也好照应。”
管硕便由着她带着自己。她看着庄敏温婉的侧影,喋喋不休地说着家常,没法将这样的庄敏和那天跌坐在亭中压抑痛哭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管硕?”庄敏忽回头,管硕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