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起伏轰鸣的雷雨间,尖细凌厉的哭声穿透空濛的山林和澎湃的江水,如同利刃划破长空直向这间破庙而来。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近,到最后竟像是贴着门缝哀嚎,又像是锋利鬼爪抓挠着每个人的神经,要把人生生逼疯。
乌以灵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扑上前用力攥住晏山青的手臂,语气尖锐,“师兄熄灭火折子,是因为你知道那魔物畏火,要故意把它引过来?”
“小师妹真聪明。”黑暗里看不清晏山青的神情,但能听见他依旧不慌不忙的声音,他轻拍着乌以灵的手臂,动作亲昵好似安抚,“放心,有师兄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强劲的狂风豁然掀翻屋顶,本就摇摇欲坠的屋瓦房梁如同纸片洒向高空,瓢泼大雨当头浇下,在风雨嘶鸣间,尖利的哭声骤然拔高,好似长长的指甲在木板上不间断地刮擦,留下暗红蜿蜒的血痕。
“啊———”
凄厉的哭声响彻云霄,竟像是万千怨灵齐声哀嚎,一股混合着血腥和腐烂气息的恶臭以排山倒海之势扑面而来。
在暴雨倾斜间,乌以灵忽然感觉到几缕湿滑冰凉的东西猛地擦过耳廓,气息粘腻像是江水底肆意生长的青泥绿藻,让她无端觉得四肢生寒。
“溯洄,出。”
晏山青的声音在风雨浪潮间清晰想起,语气镇定冷静不含一丝情绪。
碧蓝色的剑光划破漆黑的长夜,几乎是快如流星,甚至乌以灵还没来得及看清剑影,剑光已然刺穿幕布般的大雨。眼前寒气霎时凌冽,那逼近的东西但却好似强弩之末,再如何也不能逼近半步。
而那久久不绝的哭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剑光转动,身法虽如灵蛇般轻盈,但动作却是重如万钧雷霆,轰然剑鸣之下似有隐隐哀鸣。
琉璃灯再次亮起,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只见晏山青一手执剑一手提灯,溯洄剑尖灵力流转,暗黑色的血水沿着银白剑身滴滴答答淌下,在地面晕染开一小块浓稠暗黑色的血泊。
而地面卧趴着一团水淋淋的东西,乌黑弯曲的长发包裹着它,浑身满是泥水,就仿佛刚从水底爬出来的水鬼,浑身散发着让人窒息的腐臭和浓烈刺鼻的血腥气。长剑刺穿它的胸口,地上血水和泥水混杂,连滂沱大雨都没能冲淡空中腥臭的味道。
安慈目光震动,“这就是哭声的来源?”
“不错。”晏山青点点头,又指挥安慈,“去把它的头抬起来。”
看着这东西恶臭粘腻的样子,安慈本来想下意识问“咋是我”,但脑子一转没敢在大师兄以及师妹们面前造次,只能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颤着手拽过那物的头发要把它提起来,只是在碰到的瞬间,臭气熏天的味道立刻爬满安慈全身。
安慈用力一扯,一张肿胀变形的青白面孔立刻暴露在灯下,五官被浮肿的皮肉挤在一起,漆黑的瞳仁占据了整个眼眶,猩红的嘴巴生生撕裂到耳边,开裂的嘴里是无数尖细交错的利牙,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色血渍。
盯着它嘴边意味不明的血渍,乌以灵皱起眉,“是你攻击的林师兄。你就是那个魔物?你一直徘徊在这附近,只是因为我们点亮了火折子才不敢靠近?”
这诡异的怪物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坐在地上继续呜呜呜哭着,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呼噜声,它麻木地扯着头发,水藻一样的头发立刻被扯掉了一大片,露出里面森白的头皮。
哭声嘶哑哀怨,暗绿色的恶臭粘液溢出眼眶,沿着它肿胀青白的脸滑落。
苏烟枝摇摇头,她虽然心里怕得不行,但还是在恐惧里抓到了一丝不对劲,“应该不是它,林师兄说过他在黑暗里闻到了雨水的味道,但如果是它,应该会很明显地感受到这股臭味。”
说完她猛地回头主动问站在人群后的林昱南,“林师兄,是它伤的你吗?”
林昱南虽然脸色已然有些苍白,但看起来精神似乎清醒了些,眼里的呆滞褪去不少,乍一看倒又是原书里说的高岭之花了。
他握着手中长剑靠近,仔细端详着这怪物,原本平静无波的语气陡然变得剧烈,他确定道,“不是它,它不是魔物。”
乌以灵陡然睁大眼睛,先前被那股恶臭干扰,也是这时她才发现那东西身上居然没有魔气!
显然不止是乌以灵,苏烟枝和安慈也瞬间意识到了这点,安慈更是想也没想,直接两只手拉起它,快速探知着它身上的气息,想法得到验证后安慈脸色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喃喃道,“怎么可能……明明已经死去了……怎么会……”
他用力抬起头,直直看着晏山青,声音因为过于震惊而剧烈颤抖着,“大师兄,这不是魔物,是人!已经死了很久的人!可是……怎么会?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哭声不止的怪物是死去的人。
这个结论无疑让人恐惧,它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那作乱伤人的魔物呢?它又在哪?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晏山青,却见晏山青眼底翻涌着他们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憎恨,复杂的神情在他目光中宛如浓墨翻涌,越发让本就让人捉摸不透的晏山青显得更加难以靠近。
乌以灵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
是的,哀伤。
难以想象,这种脆弱又狼狈的情绪会出现在晏山青身上,就好似一尊华贵完美的雕塑上生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就好比触到了毒蛇身上一片柔软的鳞片,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抓住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