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又错了!”姜渺挺直了身子,环视三人道:“老子云,圣人之治,当虚其心,实其腹。若腹中空空,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满腹经纶’呢?”她还特意拍了拍自己吃的溜圆的肚子。
“哈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过后,厅堂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阮含章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哎哟,这小娘子可真是个活宝,这都是在哪儿学来的歪理!”
王临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手指着姜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好个刁钻古怪的丫头!我看这狡辩的功夫,你倒是先无师自通了!”
“师傅谬赞。”姜渺笑嘻嘻地又夹了一筷子蕹菜塞进嘴里,“徒儿正在践行圣人之道,争取早日满腹经纶!”
王临看着她那副惫懒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对着陈肃夫妇叹道:“瞧瞧!哪有徒弟像她这样牙尖嘴利的?说她一句,倒有三句等着回你!”
“如此活泼灵慧的弟子,乃伯渊兄之福也!”陈肃打趣着,“只是日后有此佳徒陪伴身边,你这清闲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喽!”
饭毕,仆妇们撤走食案。
姜渺看着之前进门时放箱子的地方,如今已是空空荡荡。这才一拍脑门:“啊呀!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她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锦盒,这正是昨夜她单独捡出来的那副书法。
而后恭敬地双手捧着呈给王临:“昨日李员外所给的贺礼中,除了金银布匹,还有一副书法。不知这幅字能否入得了师父的眼?”
听到是乡间财主的珍藏,王临就没了什么兴趣。这等人眼界不过方寸,纵有金银财宝,又能淘换来什么好东西?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俗物,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只是看着新收的小徒儿目光殷切,终究是心下一软。罢了,就当是哄孩子高兴。他心里想着,随口问了句:“是何人所写?”
“徒儿不知,请师父过目。”
王临伸手接过锦盒打开,随即目光一凝,坐直了身子。
陈肃和阮含章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所吸引,也都凑上前来观望。
卷轴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草书,笔走龙蛇、银钩铁画,看上去颇有气势。王临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直到看到末尾最后一个字,紧蹙的眉毛方才舒展,整个身体放松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微勾,轻笑起来。
陈肃最不耐烦他这幅事事都智珠在握的样子,总让他想起两人少年时同窗的往事。他拍拍王临的肩膀:“如何?你倒是说话呀?”
王临手指虚点字帖道:“这是‘草圣’张伯英的《冠军贴》……”
“什么?!”陈肃顿时大惊失色,“那可是一字千金……”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王临撇他一眼,“是《冠军贴》不错,但是今人伪作,并非原稿。”
“伪作?”姜渺有些失望,本以为李财主这么宝贝,应当是件了不得的东西呢。
王临继续道:“你们看这笔锋转折处,只求圆润连贯却失了力度,虽有七八分相像但到底失了神韵。”他手指又点在字帖尾部,“再加上此处有仿笔之人的落款,我才敢断言这是份伪作。”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确实有一列蝇头小字写着“庚辰年仿伯英笔于山居”,若是眼神不好的或看得不仔细就漏掉了。
“庚辰年?今年不就正好是庚辰年?”阮含章好奇地问道。
王临点头附和:“说不定就是今年新作。”忽然,他眉头轻挑,将卷轴拿在手中掂了掂,“这分量,比同等大小的要重一些。”
他找仆人要来一柄小刀,对着卷轴的轴头部分轻轻刮下一丝木屑,然后拿到鼻边嗅闻。
“削之如卷桑皮,焚之气劲而远,醇而不浮,甜中带辛。果然是紫檀木的香气!”
陈肃也捻在手上闻了一闻:“这就是南边海外之国运来的紫檀?我还从未见过。既然如此珍稀,又怎么会被人拿来做一副伪作的轴头装饰呢?”
“这我如何知晓?或许是哪位宗室子弟一时兴起的游戏之作也未可知?就是可惜了这上好的材料。”王临将书法卷了又放回锦盒递给姜渺,“你留着玩罢,这字临的也有七八分像,糊弄外行是足够了。”
姜渺笑嘻嘻地接了贴身收好。王临看不上的东西,于她而言却未必。往后不论是拿它当真品卖了还钱还是把轴头拆了卖钱,都是她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