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掌柜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哆嗦着数出两千英镑的旧币,钱袋被于霜一把抓过。
“科恩先生,”她将钱袋稳稳握在手中,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交易意味。
“我再出100英镑,告诉我那艘探险船——诺尔尼斯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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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位置,于霜几乎是小跑着穿过泥泞的码头,白裙摆上溅满污点。
她气喘吁吁地踏上连接诺尔尼斯号吱呀作响的跳板,钱袋在手中沉甸甸地坠着,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柄镶嵌银质伞柄的精致手杖伞。
“喂!站住!”一个满脸横肉、手臂刺青的水手粗鲁地拦在她面前,带着浓重的口音,眼神充满鄙夷,“这可不是你这种娇滴滴小姐该来的地方!快滚回你的金丝笼里去!”
“就是,女人上船?晦气!滚远点!”旁边几个水手附和着哄笑起来,眼神不善。
于霜猛地停下脚步,下巴高高扬起,猛地抬手,将手中沉重的钱袋“砰”地一声砸在水手脚边沾满鱼腥和焦油的甲板上,金币碰撞的清脆响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三倍价格,”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语气斩钉截铁,“买个登船位,各位有意见?”
“这……”水手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钱砸的再多也没用。”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甲板高处传来,像冰冷的铁锚砸在人心上。于霜下意识循声抬头。
男人站在船舷边,逆着港口灰蒙蒙的天光,一双腿又长又直,紧身黑色的马甲服勾勒出精悍的线条,袖子被他胡乱堆到手肘处,露出的小麦色手臂肌肉贲张。
他眉眼不算精致,但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磨损的深蓝色布带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一张极具辨识度的东方面孔,在满是西方水手的甲板上显得格格不入,也异常醒目。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于霜一身格格不入的华服,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一丝……根深蒂固的轻蔑。
“女人登船,厄运三年。这是船上的铁律,用多少金子也买不通。”他的声音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尤其是贵族特权,小姐,请回吧。”他刻意加重了“贵族特权”几个字,字里行间透着讽刺。
他显然失去了耐心,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跳板尽头,作势要伸手驱赶:“小姐若是执意登船,我只能亲自请你下船了。”
就在他粗糙的大手即将碰到于霜肩膀的刹那——
于霜一直紧握银伞的手快如闪电,手腕一抖,纤细却坚韧的伞尖带着一道冰冷的寒光,精准无比地抵住了男人喉咙下方一寸的致命位置。
伞尖传来的细微压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属的冰冷和坚硬。
“要么,收下钱,”于霜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胁,眸子死死锁住男人,手腕微微向前递进半分,“要么,试试看是我的‘厄运’先降临,还是你的喉咙先被戳个洞?”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传来。
一位胡子花白却精神矍铄、衣襟上别着航海士徽章的老人快步冲上甲板。
是船长。
“好孩子,放下……武器。”老船长喘着气,目光在于霜的伞尖和江熠紧绷的脸上快速扫过,“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
“您是船长?”于霜并未立刻收回伞尖,只是冷哼一声,声音清晰有力,“您的船员说我是厄运,可根据王国《商船登记法案》第17条,及《海事贸易通行条例》,没有任何条款禁止女性以乘客或货主身份登临商船,而且我付了三倍价格。”
船长扫视一眼散落在甲板上的金币,又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人,大手一挥:“行了,既然你付了钱,也懂规矩,那就上船!贝利他……”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江熠,“他在南洋那些鬼地方跑船的年头太长了,有些规矩刻进了骨头里,迷信得很,你别往心里去。”
江熠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猛地从怀中贴身口袋抽出一本发黄卷边的航海日志,“撕啦”一声,粗暴地撕下一页空白纸,紧接着,他反手从后腰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狠狠扎在于霜脚边的甲板上,刀柄兀自嗡嗡地颤动着。
“签。”他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签生死状,写明自愿登船,途中一切意外、疾病、海难、或被风暴卷走喂鱼喂鲨,都与船无关,生死由命。”
于霜看着那在海风中抖动的纸张和摇晃的匕首,嘴角勾起一个充满讽刺的弧度。她没有丝毫犹豫,弯腰,从容不迫地握住那冰冷的刀柄,用力一拔,全然无视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
然后,她用指尖蘸了蘸匕首锋刃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污黑油渍,在纸上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西蒙。珀金斯。”
她直起身,手腕一甩,将那柄匕首随意地、带着点轻蔑地丢还给江熠。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光,被江熠稳稳接住。
于霜目光扫过那张墨迹未干的生死状,最后落在江熠近乎纯正的墨黑的眼眸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因疲惫而显得格外尖锐的玩味:
“签我的生死状?”她看着江熠,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却危险的物品,
“看来,可比签你的卖身契快多了……贝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