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命的姐姐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留妹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苦无依,你让妹妹可怎么活啊!”残破的草席上,盖了一层灰扑扑的白布,中间隆起的位置呈现一个人形。
青商拉着草席,步履艰难的往城门口走来。打算出城的路人原本聚成一堆,现在却纷纷往两边站,所有人还不约而同的用衣袖捂住鼻子。
守城的士兵嫌弃的抬手在鼻子前来回扫荡,试图驱散这难闻的腐臭味。“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张嘴,烂耗子臭猪肉的味道顺着口腔和鼻子就钻进天灵盖中,这个士兵险些没吐出来。
李长宁也不好过,为了能顺利的出城,她决定假扮得病的死尸,以此来躲避搜查。为了逼真她在手上和脸上烫出水泡,用宫秘法画出疫病的样子,然后用泡过咸鱼的臭水涂满全身,衣服里还放了臭鱼烂虾。别说路边的人忍受不住,她这个装成死尸的人自己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大人,我命苦啊!草席里装着的是我姐姐,我没钱给她棺材,也没钱给她买坟地。只能拉她去郊外的山上把她埋了。可怜我的姐姐啊!嫁了一个没有良心的汉子,自己一事无成娶不到喜欢的婆娘,就整天喝酒打牌,钱赌没了回家就对我姐姐拳打脚踢。我姐姐每天操持家务,浆洗缝补,赚来的钱全给那个男人了。就这样,我姐姐生病他都不给我姐姐请大夫,活活把我姐姐病死了。大人呐!”李长宁倒是不知,她家青商还有唱南戏的本事。这小故事编的跌宕起伏,听的她都要为自己鸣不平。
青商哭哭啼啼往守卫身边靠。若是从前女人投怀送抱自然算是一场艳遇,但今日不行啊,实在是太臭了。守卫退了好几步,两只手指捏紧鼻子,屏住呼吸道。“别,你站那说就行。”
另有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仔细翻看青商递上来的路引,检查无误后又说。“把白布掀开。”
“大人,不是我不愿意。我姐姐病死两日以上,整个人烂的不成样子,尸体都臭了。要不我去看她,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她现在这样,恐污了大人的眼睛。”
“费什么话,让你掀开你就掀得了。”
青商慢慢的拉开白布一角,就在此刻响起哭喊的动静。
“娘呀!你怎么抛下柱子一个人走了。你这样,柱子可怎么活啊!”一个面色枯黄,瘦骨嶙峋,乞丐样式的小孩从街角冲出来,抱着李长宁的手就开始哭。
什么鬼,李长宁此时脑子都懵了,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戏份。一同懵逼的还有青商,咋回事,她不晓得哩。
“姨母,我知道你讨厌父亲,也不喜欢我。但我好歹是娘亲的孩子,你带娘亲的尸体离开,怎么可能不告诉我。”这小孩跪在草席上哭得悲痛不已,边哭还边拿白布擦眼泪。
“你又是谁?”一个路人忽地出声,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我是城西张屠户隔壁的隔壁邻居家的孩子,草席里装着的的是我娘亲。”圣京的城西是一片鱼龙混杂的地方。下等的窑子,劣质的酒坊,遍地的赌场,各种三教九流亡命之徒全都汇聚于此。那里每天都会有人被抬出去,缺胳膊断腿都很常见。众人一听是城西的,就也不觉得稀奇。
“姨母,我知道我父亲是个混蛋,您不喜欢我也正常。但我不能连我娘埋在哪里都不知道,不然我长大了去哪祭拜我的娘亲。”小孩哐哐哐的给青商磕头,很快头顶就红了一片,路人不忍看到这一场景,纷纷转过头去。
看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这小孩跪了回去还把李长宁的手拿出来贴在自己脸上。“娘,柱子真的好想您。”
李长宁的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烂坑和水泡,所有人脸都绿了。以草席为中心,五个人的肩宽为半径,形成极大的真空地带。他们都怕这是疫病,万一传染了自己可怎么办?
“小姨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青商知道这小鬼在演戏,可她还不能不配合,因此咬牙切齿的说。“好。”
经过这场闹剧,守卫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看死尸的脸了。他想胳膊烂成这样,脸该有多恶心。摆摆手,让她们三个走了。
城门落锁,终于赶在最后一刻出了城。两个人鬼哭狼嚎了一路,同行的旅人纷纷离他们八百丈远,生怕沾染什么晦气。青商一刻没歇,带着小乞丐走了十里来的路。
小乞丐累的直翻白眼,弯腰曲背两手按着双腿,气喘吁吁说。“差不多了吧,我们歇会成不,小爷我要被累死了。”
青商一下薅着小乞丐的后脖颈,就把人提起来。“小鬼说说吧,做了这样一场戏,又非要跟着我们到底有何目的?”
在空中滞留的小乞丐拳打脚踢,连青商的衣角也没碰着,倒是把自己气个够呛。他鼓起腮帮子,恶狠狠的说道。“你们搞搞清楚好不好,小爷我帮了你们,要不是我你们两个能这么顺利的出城吗?你现在居然敢欺负我,你等着我这就回去,让那些官兵来抓你们。”
青商握拳,面色凶狠的吓唬眼前的小孩。“你还敢叫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小乞丐一下就被吓坏了,带着哭腔说道。“呜!呜!呜!那,那你就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无父无母,死了也没人在乎。”
小乞丐一哭,青商也装不下去了,她把小乞丐放下来,拍他的后背轻轻的哄他。“别哭啊,我就是吓唬吓唬你,没想真对你怎么样。”
小乞丐从未感受到如此温暖的怀抱,大声的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我没有坏心思,也没想害你们,我实在是太饿了。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我连泔水都捡不到,我看见你们有干粮,就想着跟你们吃口饱饭,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上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羌国使臣入京,朱雀街洒扫逢迎,天子的脚下见不得一点布衣烂衫只容得下绫罗绸缎。烈日当空都会有阴影存在,圣京之中也不都是达官显贵,难道这些寻常百姓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李长宁头一次觉得自己当时执意扶长铭上位是一个错误。
李长宁从身下掏出油纸包,递给哭的开始打嗝的小乞丐。“别哭了,嚎的我脑袋疼,这个拿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