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两家住在一个街坊,开平王府和魏国公府不过一巷之隔。邻里之间,搭把手,出份力,本就是应有之义。”
她似是忆起了旧事,话锋微转,目光投向马皇后,唇边带笑,道:“再说了,这互相帮衬的习惯,还不都是跟娘娘您学的?”
“想当年,男人们都跟着陛下在外头征战,咱们这些妇道人家留守后方,谁家没过过难日子?还不是您带着我们,这一户送几石米,那一户裁几匹布,有事同当,有难共扛。就这么一日一日熬了下来。”
寥寥数语,将往昔的艰辛与情谊一并唤起。
马皇后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柔和,仿佛回到了那段烽烟未息的岁月:“是啊,如今都过去了。”
暖阁里原本凝滞的气氛,因着常贵娥的到来和这番话,缓和了不少。
午膳过后,约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黄香莲才归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儿,约莫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半新的蓝布衣裳,削的肩背微微耸着,一双清亮的眸子满是惶恐与局促。
马皇后的秀眉,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尽数落在那女孩身上。
徐仪起身,声音清脆,将于诸娥的身世细细道来。只是,在她的陈述里,于诸娥不是从秦淮河捞上来的,而是谢佩英在苏州林觉寺中遇到的孤女。
语毕,她又转向那小女孩儿,语气放缓:“诸娥,别怕,快给皇后娘娘磕头。”
于诸娥虽然满心惧意,却很听徐仪的话,立刻跪下,磕了个头:“民女于诸娥,叩见皇后娘娘。”
徐仪垂首续道:“回皇后娘娘,这个孩子身世凄苦,又与京中一桩大案牵连。她亲口对臣女言,不愿再回舅家受苦。臣女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权且将她留在身边,带回应天。此女并非来历不明,实属情势所迫,臣女又不忍见其此生只与青灯古佛相伴……”
既然说起于诸娥的身世,就不得不把于德清的案子一并禀明。
马皇后听罢,悲悯之心已起。徐仪偷偷将人救下,是既救了人命,又顾全了朝廷体面。那张七已经领了抚恤银子,转头却被控谋害亲侄女,这案子若深究,少不得要撕开后面的脓疮。届时,张七是受何人指点,敢来京城告状?蒋家作威作福多年,又是谁在给他家做靠山?
腌臜事全摊在青天白日下,打的是朝廷的脸,伤的是天家的威仪。马皇后稍微细思,就对徐仪的行事分寸倍感满意。
待徐仪说罢,于诸娥也鼓起勇气,抬起头,用略带哭腔的声音证实道:“回皇后娘娘,徐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是我求徐姐姐收留了我……我不想回舅舅家。”
说到伤心处,她眼眶又红了红,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皇后又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到的苏州?”
“回娘娘的话,是一位老和尚见我可怜,把我带回了苏州,还给了我一口饭吃,才让我活了下来。”于诸娥低声回道,声音里满是感激
。
“那个老和尚如今在何处?”马皇后双眸深沉,仔细追问,显然尚存疑虑。
“回娘娘,老师傅说他要到京城来考取功名,带着我多有不便。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夫人和小姐到寺庙讲经的时候,大着胆子把我推举到了贵人面前,也好挣一个前程,不至于四处飘零。”
皇后的神色依旧没有放松:“这么说来,苏州驿站里的那个女童,就是你?”
一直沉默着的谢佩英这时却开口替她回答了:“回娘娘,这一点,娘娘身边的女官苏川药可以作证,她在苏州驿站,曾经见过此女。”
皇后于是召苏川药入内,后者上前行礼,目光在于诸娥脸上一掠,当即笃定道:“启禀娘娘,正是此人。下官记得清楚,当日下官还为此女识得几个字而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