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影西斜,宾客散尽,送走了常贵娥,徐仪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却见暮色笼罩的花厅里,谢颖文还独自对着一盏冷茶出神。
“姐姐怎么还在?”徐仪在她身边坐下。
谢颖文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原是想单独和你赔罪。之前错怪你了,是我糊涂。”
徐仪随即明白过来,她说的错怪自己挑拨晋燕二王的事。
“爹爹点醒了我。”谢颖文性子爽快,语气诚恳,倒和这病美人的外表不搭:“朝中太多人不想看到魏国公得到燕王这一大臂助。”
“若是论想搅黄这桩婚事,害你坠马殒命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事,是我太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徐仪看着她坦率的样子,笑了笑:“姐姐如今和我是一样的境况。我怎会较真?”
谢颖文却愈发激动,压低了声音:"爹爹还疑心是胡相所为,那老匹夫三番五次拉拢魏国公不成!"她压低嗓音,却掩不住愤慨,"爹爹说他心眼比针尖还小,定会怀恨在心。"
徐仪没想到她真就这般没有心机,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脸,再想想心思深沉的朱棡。
这般赤诚的姑娘嫁入天家,怕是要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倒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徐仪抿唇轻笑,“其实,我也不知究竟是谁的手笔。但却相信不会是晋王。”
“晋王殿下向来目高于顶,这等宵小伎俩,自是入不得他的眼。”她看向谢颖文,语气却愈发笃定:“他若真想对付谁,必然是堂堂正正的交锋。”
谢颖文闻罢,笑颜舒展:“三郎为人正直,我也信得过他。”
徐仪眼底忽闪过一丝促狭,暗忖谢颖文对朱棡情丝缠绵,不由掩口轻笑。两人又就着烛火闲话几句,说起往日在京中初见的趣闻,气氛渐渐消融,彼此间的距离倒更近了几分。
正酣畅间,一缕寒玉似的声音突兀在身后响起:“徐姑娘。”
回头只见,昏黄的灯笼光影下,王柔远正静静地站在垂花门下,翠色的裙裾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她的双眸映着烛火却无半分暖意,倒似浸着层寒霜。
徐仪心中警钟骤响,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福了半礼:“夜色深了,王妃怎还滞留在此?可是府中奴仆疏漏,未曾引路?”
“没有。”王柔远摇了摇头,缓步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像一只幽灵:“我是特意在等你。”
“等我?”
“我想和徐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她语声平得如潭死水,却叫徐仪脊梁窜过一阵冷意。
“王妃有何金玉良言,非要摒退旁人?”谢颖文满眼戒备地看着王柔远,她和大多数勋贵子弟一样,对这些元朝余孽本能地充满了敌意和不信任。
王柔远对她的敌意视若无睹,目光只是静静地落在徐仪身上。
徐仪见她神色冷寂,心中暗潮翻涌,抬手轻拍谢颖文的手臂:“姐姐莫忧,秦王妃既候到此时,必有要事相商。”
谢颖文见状,虽不情愿,却碍于礼数,只得轻哼一声,退至十余步外,牢牢锁住二人身影,不肯松懈分毫。
夜风更凉了,吹得花园里的残花簌簌作响,似泣似诉。
徐仪看着眼前的王柔远,心中思绪万千。她深知王柔远今日所谓‘生辰安康’之辞,不是出于真心。
毕竟,当年率军破元大都,让她沦为阶下囚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徐达。
国仇家恨,岂是几句虚礼就能抹平的?
“徐姑娘或许心中有疑虑,不会真的信我,”王柔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率先开口,“但我此来,不为旧怨,只是想和妹妹做一桩交易。”
徐仪皱起了眉。
“我给你一个消息,一个或许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消息。”王柔远的声音压得极低:“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她明明处于弱势,眼神里却没有恳求,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理智的交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