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向一旁身披甲胄,愈发显得威严沉默的父亲:“爹,您和娘在北平,也要多保重身体。”
徐达看着女儿,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柔软。他只重重地拍了拍身旁朱棣的肩膀:
“燕王,我女儿,就交给你了。”
朱棣郑重点头:“岳父大人放心。”
徐仪站在府门前,目送着双亲的车驾缓缓启程,汇入长街的人流,最终消失在街角。
她离及笄还有一个月,却已经要肩负起燕王府内外诸事,更要看顾两位年幼的弟弟。朱棣想到自己不能陪伴在侧,心底愈发不忍,却只能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自送别徐达夫妇后,朱棣很珍惜与徐仪所剩无几的时光。整日只与她守在府中,或执子对弈,或共读诗书,又或只是相拥窗前,说些家常闲话。
他几乎是贪婪地想要将眼前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动,皆深深铭刻于心,刻进骨血,好慰藉未来漫长的孤寂。
然而,偏有人不识趣,要来打破这份安宁。
说的就是朱橚。
这一日午后,两人正围着暖炉,煮一壶新得的蒙顶甘露,下人便来通报,说周王殿下来了。
朱棣的眉心,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告诉他,本王今日不见客。”
徐仪嗔了他一眼,拉了拉他的袖子:“别这样,五弟不是外人。”
话音未落,朱橚那清朗中带着几分兴奋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
“四哥!徐仪!我来看你们了!”
朱棣的脸顿时比锅底还黑。朱橚却丝毫不察,手里还抱着薄薄的几册书稿,献宝似的捧到徐仪面前:“徐仪,你快帮我瞧瞧,我费了老大劲儿,总算给我的书列了个大纲,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保生余录》,此书旨在囊括脏腑经络之理、草木药石之性。”
朱橚神色间带着几分期待:“你素来博览群书。快为我这《保生余录》的大纲斧正一二,看还可增补些什么?。”
徐仪看着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再看看旁边朱棣那张臭得像锅底的脸,不禁有些失笑。
她接过书稿:“你倒有心,医道关乎民生疾苦,若能成书流传,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只是我才疏学浅,于医理不过略知皮毛,岂敢妄称斧正?帮你一道参详参详,倒是可以的。”
“那再好不过!”
朱橚浑然不觉自己打扰了这对夫妻的二人世界,一屁股坐下来,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编书的宏图壮志。
朱棣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给徐仪的茶杯里续水,那眼神,冷得几乎能把朱橚冻成冰坨子。
好不容易,朱橚说得口干舌燥,总算是停了下来。朱棣顺势就要送客,也不顾朱橚还想留下来吃涮羊肉,拉着这个弟弟的袖子就往外走。
徐仪看着他们兄弟俩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到外院,朱棣屏退了左右。
朱橚被他这阵仗弄得一愣:“四哥,怎么了?”
朱棣目光沉沉地锁住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离京之后,替我好生看顾你四嫂。”
朱橚闻言,不由得笑了:“四哥,你这也太多虑了。徐仪身为燕王妃,背后有魏国公府,宫里有父皇母后。这应天府里,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她不利。”
朱棣的脸色,却并未因他的话而有半分缓和:“纵有千般保障,我不在她身侧,终是难以心安。倘有出来什么事,旁人若顾忌不敢报我,你需得暗中传信于我。”
朱橚见兄长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凝重,终于敛去笑意,正色道:“四哥放心。只要我在京城一日,必不教徐仪有丝毫闪失。”
得了这句承诺,朱棣的神色稍霁,却仍闷声道:“既知她如今是你四嫂,你还敢直呼其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