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棠脚步一顿。先前他便提过殿后之事,她那时只当是他阴阳怪气之语,没想到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她心头一时百味杂陈,既感动又生气。感动于这书呆子在这紧要关头还记得殿后之事,又为他张口闭口“女子男子”之论而气恼。自己掷瓦片还比他多劈三块呢!不,是四块!他竟敢小觑女子!
傅晚棠心下一转,计上心头。这巷子底细不明,反正已打定主意明日带齐家伙再来,今日实在没必要同这书生一起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她狡黠一笑对沈遇道:“沈兄,你我打个赌如何?”
沈遇看她这时竟然在笑,茫然问她:“如何?
“简单!”傅晚棠一指巷口方向,“你我比谁先跑出这泥鳅巷!你先出便是你赢,我先出便是我赢!”
沈遇愣了一下,然后犹豫道:“这……这不好吧?沈某毕竟为男子,虽从小体弱,可这一时间强行前奔……未必就一定会输给小棠姑娘!”
傅晚棠没想到这病秧子书生还挺有自信,本想激将一下让他跑快点,这下倒真被激出了几分好胜心,劈瓦片你比不过,跑步我还能输你?
她当即柳眉一挑,就准备摩拳擦掌。
谁知沈遇下一句却是:“不赌!”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赌博之事,非君子所为!”
“你——!”傅晚棠气结,一口气差点噎住。她想了一会故意拖长了调子:“哦?不赌啊……那算了。本来嘛,谁赢了便得一两银子……”
话音未落,沈遇便咳嗽了一声:“咳咳,沈某又想了一下,既然小棠姑娘盛情相邀,偶尔小赌怡情也是可以有的!”
这么快就把子曾经曰过的给忘了,果然是个贪财的!傅晚棠好笑,她就不信了,自己还能输给这风吹就倒的文弱书生?!
“准备——”傅晚棠故意拉长了声音,巷子里死寂一片,因他俩停了下来,那如影随形的“踏踏”声也不再响起。
“跑!”
傅晚棠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她身手本就敏捷,此刻好胜心起,更是拿出了狠劲,足下生风,泥路在她脚下飞快倒退。她甚至还有余暇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让她心头一跳!
只见沈遇那书生,哪里还有半分病弱书生的样子!他脸色煞白,嘴唇紧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巷口。他跑得毫无章法,宽大的儒袍下摆胡乱翻飞,几次差点绊倒自己,可他愣是像被鬼撵着一样,好吧,虽然真的在被鬼撵着!跌跌撞撞的爆发出了与他那单薄身板绝不相称的速度,直直地朝着巷口撞去。
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傅晚棠心中大骇!这,这就是对一两银子的炽热渴望吗!
傅晚棠惊愕之下,脚下一缓。她暗骂一声,立刻收敛心神,全力冲刺!
两人几乎是并驾齐驱,巷口越来越近!身后的“踏踏”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奔惊扰了一瞬,节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随即也变得急促起来,紧紧咬了上来!
就在傅晚棠以为自己能抢先半个身位冲出去时,旁边沈遇像是一阵风整个人向前一个猛扑,竟然以极其狼狈的姿态抢先自己一步先出了巷口!
傅晚棠紧随其后冲出巷口,站定身形,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剧烈咳嗽喘息的沈遇!
傅晚棠看他如此难受,本想假装不在意输赢,先关心一下他身体,可别真跑出人命,还没走近就听沈遇气喘吁吁:“小,小棠姑娘,愿,愿赌服输……咳咳……”
咳死你算了!傅晚棠掏出一粒小碎银扔到他手上。
她没好气道:“出来了!回去罢!”
沈遇一愣,他也不傻,随即就明白了傅晚棠的用意。他边喘边笑:“哈哈,这就出来了!畅快!”他又朝傅晚棠拱了拱手:“多谢小棠姑娘了!”
傅晚棠表面潇洒的随意点了下头,心里却哼了一声:多谢小棠姑娘了,怎不见把小棠姑娘的一两银子还回来!
既出来了,两人便准备回沈宅。回程路上,两人话不多,沈遇应是还在平复快跑后的心绪。傅晚棠一边在和自己生气一边也沉浸在最近的一系事里。
绝煞凶卦,沈宅寂园,瓦砾巷鬼打墙,巷口黑猫,泥鳅巷幽灵……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她叹了一口气。
两人在沈宅前岔路口分道而行,沈遇与她道别。他需绕去偏门回宅,而傅晚棠自然还是翻墙。
傅晚棠轻车熟路的摸到早间翻墙的地方,利落地攀上墙头跳了下去。墙内厢房窗扉紧闭,也无灯火,显然沈遇还未到家。
“翻墙就是省事!”傅晚棠嘀咕一声,拍了拍手掌,没入沈宅后院的阴影里摸黑回到海棠院。
刚推开房门,里间立刻传来彩如紧张的低声:“谁?!”
“是我。”傅晚棠应道。
彩如擎着一盏小油灯从耳房快步出来,见果真是傅晚棠,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太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这都戌时三刻了!奴婢担心得坐立不安,又不敢声张,生怕您在外面……”
傅晚棠看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心中微暖,便道:“无事,就是路上耽搁了。今日可有人来寻我?”
彩如忙道:“有的有的!中午的时候二太太屋里的屏儿姑娘来过,说是二太太请您过去一道用午饭。奴婢就按您交代的同她说了,屏儿姑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多说什么。”
傅晚棠点点头:“做得很好。以后若再有人问起,就说我喜静,以后饭食都在自己院里用,不必再来请了。”
彩如连连点头应下,傅晚棠与她分食了今日买的酥酪,彩如这才一步三回头退回了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