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家产万贯,不如钧瓷一件”“钧瓷无对,窑变无双”“黄金有价钧无价”“雅堂无钧,不可夸富”“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钧瓷被世人所追捧,而他唐钧则深藏在富商的仓库之中,许多许多年后才被其后人发现,辗转多人之手,最后被送给了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那名将军视他如珍宝,爱不释手,每天都要拿出来把玩,甚至还会大摆筵席,跟朋友们炫耀他的存在。
幻象中宾客满堂,嬉笑热闹。唐钧站在火焰之中,冷冷地盯着这个画面,表情冷漠。
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赞叹:“这名将军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杯子啊!”
唐钧转过头去,看到之前碰到的那名青年也站在他身边,心中微微称奇。但他并不表露出来,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淡淡道:“你且往下看。”
医生臣了眨眼,偷偷用手摸了摸身周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火焰。他一醒过来就发现眼前在放纪录片,好像是讲一只黑色瓷杯的诞生,正看得津津有味,就发现唐钧也在这里。
幻象又换了个画面,那名将军正在把玩着那只黑色的瓷杯,着迷地在阳光下看着那月白色斑块上的天蓝色渐变光泽,啧啧称奇。忽然一不小心,那只黑色瓷杯从将军的指间滑落。还好这将军身手矫捷,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弯腰,在杯子落地之前伸手一把捞住,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呼,好险!”医生仿佛身在现场,也跟着揪心了一下。
唐钧发出一声冷哼。
医生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怎么了,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名将军怒目圆睁,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盯着手中的黑色瓷杯目不转睛。
也是,连他刚才都被吓了一跳呢,更别提这主人了。
医生感慨地抚了抚受到惊吓的小胸口,然后就震惊地看到那名将军举起手中的黑色瓷杯,毫不留情地把它摔向地面。
“啪!”瓷杯在瞬间便成了碎片,散落一地。阳光照在碎片之上,连那天蓝色的渐变班纹,仿佛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这……这将军疯了吗?”医生跳脚惋惜。刚才是快要掉地上了,但不是接住了吗?怎么还上赶着把杯子摔碎啊?
“呵呵,他就是这样阴晴不定之人,可怜吾被窑火千锤百炼之身,竟断送此人之手……”唐钧骤然之间见到这么多年来在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景象,一时控制不住心神。
周围的火焰宛如感应到了他的心情,一下子从深红色升到亮红色,再到橘红色。
纵使感受不到火焰温度的升高,医生一样也能从火焰的颜色变化之中,发现唐钩精神的不正常。
原来如此,这里是云象家,是古董的坟墓。而道前这位少年唐钧,本体应该就是那名将军手中的黑色花口杯,也就是黑唐钧。
怪不得这少年身上都是裂纹伤痕,原来竟是瓷器破损的痕迹。
医生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卷入了唐钧的回忆幻象,但也知之前商爵老爷爷警告他们不要再深入迷雾,恐怕是怕他们陷入心魔再也走不出去。
那些去往山顶的古董精魄们,到底是真的走出了云象冢,还是永远留在了这片迷雾之中?
医生来不及细思,眼见着身周的火焰颜色已经从亮橘色变成了亮黄色,连唐钧的双眼都被火焰映照成了金色,他赶紧指着幻象,提高了声音道:“你看!将军他好像在说什么!”
唐钧仿佛快要失去理智,但被医生如此提醒,却也还下意识地转动了目光,看向幻象。
此时,幻象中的将军背负着双手,低声喃喃自语道:“想我戎马一生,出生入死,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而过,从未怕过。如今,为何会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杯子,就骇成这样?呵呵,吾一世英名,岂能因此而废!本以为是吾把玩着此杯,却不曾想,反是此杯把玩着吾也!”
医生翻了个白眼,这将军的逻辑真心感人,这原因让唐钧听了,还不如不听呢!
果然,身周的火焰骤然大涨,逐渐朝幻象蔓延而去。火焰的颜色也从金色、浅黄色一路升温到了白色。
眼看着这白色火焰即将吞噬一切,淹没整个幻象。这不用猜,也知道情况不妙啊!
医生飞快地转动脑筋,嘴上不停歇地追问道:“唐钧,唐钧你是不是不甘心?你是不是怨恨着他?你是不是想要问他为什么?”
“为何……为何吾会遇到如此之事……”在一片几乎看不到任何事物的亮白色火焰之中,唐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医生偷偷松了口气,能沟通就还有救。
他定了定神,亮白色的火焰几近银白色,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疼,受不了地眯了起来。不过,这亮白色的环境,倒是跟他工作的环境很相似,医生莫名地找到了一种熟悉感。
是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唐钧其实跟他之前遇到过的病人没有什么区别。
医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冷静,他缓缓劝道:“唐钧,这其实都是天灾人祸。你们没法选择自己的主人,就如同病人没法选择自己不得绝症一样……这都是无法解释的……”
医生越说越觉得言语苍白,他在医院见惯了生老病死,但在每次面对时,依然会觉得无能为力。说什么临终关怀,但实际上,除了病人自己,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医生叹了口气,看着幻象之中那纵然是嘴硬说了一番说辞,但却依然面色凝重的将军,脑海中闪过一个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医生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脑袋里像是针扎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