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过去,他终于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壹】
扶苏头戴通天冠,身穿玄衣绛装,脚爱赤舄厚履,腰缠滚云纹精黻腰带,佩五彩发,黄地骨、白羽、青绛缘、五采、四百首……
腰间还挂着,始皇帝的随身佩剑,长七尺的太阿之剑。
从头到脚衮、冕、截、延、带、装、幅、舄、衡、統、填、纮、綖都已齐全,但扶苏就感觉自己像是个囚犯,这些厚重的冠冕就像是沉重的枷锁,把他牢牢地扣在了龙椅之上,无法逃脱。
透过通天冠垂下来的玉旒珠,扶苏不动声色地看着大殿之上正喋喋不休的大臣们。这是一旬一次的朝会,十天才见到一次皇帝的他们,正努力争分夺秒地汇报地方政务。
没错,扶苏现在的身份是皇帝,继承了始皇帝的皇位,成了秦二世。
扶苏用手指撑着太阳穴,看着眼前自己梦寐以求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有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赵高果然不愧是干古佞臣,把握人心诡秘至极。这个幻象,真实得令人恍惚,基至以为这就是现实了。
可惜,这并不是。
啧,这样推算下去,当初他用能看到未来的右眼烛龙日,所看到的毕之杀死医生的画面,很可能就出现在这盘棋局之中。
毕竟,赵高那家伙并不会那么好心,把那二人放在同一个阵营之中……
丹陛之下,滔滔不绝的大臣停了下来,显然是在等他表态。扶苏并没有听清楚他方才所言,但他也不着急,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站在他右手边第一位的绿袍青年出列,手持笏板行礼,之后侃侃而谈。
扶苏听了几句,应该是某地发了旱灾,民不聊生,当地部分农民揭竿而起的事情。无妨,交给他的丞相大人,保准安排得妥妥当当。
没办法,不怪他要当个昏君,不理朝政。这些政事也都是假的,一旦他投人精力,沉迷其中,就会舍不得抽身。反正都丢给他的丞相大人,肯定会被处理得井井有条。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呵,赵高那家伙恐怕也没想到,时至今日的大公子扶苏,已然不同。
他已经放弃了重振秦朝这种不切实际的野望,就算给他搭建一个再逼真的幻境,也激不起他一丝一毫的热情。
漠然地用视线扫过跪坐着的一众大臣,扶苏总觉得自已好像还是忘了点什么。
“……请陛下定夺。”
绿袍青年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扶苏因为在走神,就只听到结尾这句。不过隐约着好像听到了王离的名字,扶苏也猜到他的丞相大人应该是派上将军王离去平反,便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用上了万金油词语,赞同道:“爱卿所言甚合朕意。”
如此这般,朝会在这样朝臣汇报、丞相解决、陛下同意的循环中结束了。
扶苏下了朝,回到书房,解脱一般赶紧召来侍从把他身上沉重的礼服都一件件剥掉。也亏得现在是秋冬季节,要是盛夏,他非热死不可。
他轻轻拂开袍袖,原本手腕上最大的那块尸斑早已不见,皮肤光洁,透着粉嫩的健康气息。面前那座落地铜镜里,映出的青年也朝气蓬勃,更无往日将死之人的灰败气色。
此时,外面的侍从通报丞相大人来访,扶苏随意地套上一件玄色常服,稍微整理整理仪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绿袍青年正笔直地站在书房之中,面容沉静,纵使需要管理一整个国家上到开疆拓土下到百姓民生等等一众繁重琐碎的事宜,也没能让他眉头皱起一分一毫。
像是只要看到他在,就能信赖他,可以放下心来。
扶苏忍不住神情轻松了些许,招呼他的丞相大人坐下来。
“陛下,这些是臣这几日整理出来的策论,请过目。”
扶苏看了看丞相大人递过来的一小叠帛书,不禁垂目沉默了起来。
屯田制。电田于边防,戍卫与垦耕并顺,既可自力更生地解决军镜运送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的问题,又可使边防稳定,日久便会成为军事重慎,兵力在守防时随时抽调,还可安抚流民……
整顿吏治,派遣官员去各地,五年或十年一轮换,加强中央集权……
每三年进行一次选拔官员的考试,考试内容以职务类别驱分,分经、法,算、史、兵……
罢黜百家,削弱法家,独尊儒术……
……
扶苏越看越心惊。
这些帛书,似曾相识,是他曾经在死后,看到他的阿罗一张张烧掉的帛书。
所以,这里到底是基于他的潜意识构建出来的幻境世界呢,还是面前的这位丞相大人,就是他这一局棋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