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间,采薇隐约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凑了过去,从门缝里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那人正从织室门前的廊道穿行而过。
这个侧脸,不就是她在影繁塔遇到的那个年轻人吗?他已经出来了?
采薇惊喜不已,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脱困的,但这总算也是件好事啊!
眼看着那年轻人即将走出她的视线范围,采薇连忙拍打织室的大门,祈求对方能听见她的呼喊。
可是不知对方是完全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装成没听见,那位鼻梁上戴个奇怪东西的年轻人目不斜视地走过了廊道,脚步声也渐渐微不可闻,直至消失。
采薇失望地吐出一口气,她站在织室大门这里,期待着谁会再路过,却等了许久都没有人。
一股浓重的挫败感袭上心头,尤其在方才差点就能得救的希塑之后,对比之下这种绝望几乎可以把人击跨。采薇似有所觉,摸了一把脸颊,入手一片湿润,她不知何时竟已经泪流满面。
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采薇无声地哭泣着,仿佛要把积累干百年的委屈都倾泻出。
可她的内心却在理智地提醒自己。
不对,她平时不会这样的。
夜明珠幽幽的光芒,静静地笼罩着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佳人,地身上的织成烁着金碧辉映的波光。这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心生修惜。
只见这位佳人睁大杏眸,呆愣了半晌,用手背坚定地擦掉眼泪,起身在织室里巡视了一圈。她选中了一块栗色的长布料,回到首席坐好,拿起旁边的剪刀,快地巍剪起来。因为不需要款式和绣花,她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做成一件简单的深衣。
采薇轻手轻脚地换下身上珍贵的罗裙,换上刚做好的栗色深衣,又扯了一块秋香色的布当成腰带。她把这件珍贵的罗裙挂在了衣架上,拢了拢披散的头发,看着铜镜中恢复正常的自己,终于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她并没有发觉这件罗裙有什么不对劲,但穿着不自在的衣服,总是别扭极了。当她换下这件罗裙时,就像是去掉了什么枷锁,感觉轻松自在极了。
看来,不属于她的东西,果然也不适合她。
采薇又恢复成了平日的自己。身为大秦帝国最优秀的首席织女,长年累月进行着枯燥无味的针线工作,内心已经锻炼得无比地强大。
被困了这么多年,她实际上也已经习惯了。
刚才为什么一下子失控了呢?难不成穿上了这么漂亮的罗裙,当真以为自己就是公主,需要侍卫们来解救了?
可笑,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反省了之后,采薇再也不去看那条罗裙一眼,就算它再瑰丽、再闪亮,也不值得处停留一解目光。在这一刻后,那条罗裙的光芒仿佛黯淡了些许,没有方才那样地光彩夺目了。
只是采薇并没有在意,虽然这已经是囚禁她的第三个牢笼了,但她依然没有忘记自己想要逃出去的动力。她想要知道,那个恶魔,是不是还活着。
她在织室一寸寸地寻找着有可能让她逃出去的地方,从天花板,到窗户,到大门,再到地板……终于,采薇用手敲击地板时,发现在她首席的位置下面,敲击时的声音空洞。
又研究了半响,采薇终于发现了一块地板下有机关,而在她一直坐着的首席位置下面,竟有一条深人地下的通道。
采薇鼓起勇气,拆下手边绣架旁的夜明珠,撩起深衣的裙摆,慢慢地走了下去。
啊……这里……
踞织机、斜织机、提花机……还有熟悉的各种材料和布料,这里不就是她死后被因住的地牢吗?
难不成当年,她一直被困在了织室下面?
到底这里是不是当年的地牢,要证明这点,也很容易。
采薇走到提花机旁,蹲下身,摸索着底座下方。她的手碰到了一个柔软的布包,心里顿时放下一块大石。
她把布包取出,坐在绣架前打开,里面是一件精美的提花罗背心。
当年她为赵高织好了提花罗,但却几次在对方来问询时,都隐瞒了这一点。她才不想把自已的心血给赵高那个坏人穿。
可惜,她的上卿大人,已经不能再穿她织的衣服了。
但她究竟在抱着什么心态,依旧精心地织着这件提花罗呢?
是内心深处,永远不敢宣之于口的奢望。
采薇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提花罗,感觉还有可以修改的地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继续缝缝补补起来。
【陆】
婴面前的案几上放了一套上下两层的铜炉盘,两张炉盘之间以四只兽形足相连,上方是一张浅圆盘,盘边缘有三个环钮,各连接了一副铜提链,方便拿取;下方同规格的浅圆盘上带有三只矮足,盘底有数个方孔用于通风。这张铜炉盘是楚地制造的,拥有着楚地特有的奢靡风格,连铜提链上都有精美雕刻。
这楚地铜炉盘是婴在楚国的俘虏里搜罗来的一位厨子找来的,这位厨子虽然也是楚国贵族,但家族已经没落,再加上自身喜好制作美食,后来晋升到负责楚王饮食。
话说以过去战国七雄来论,楚国的美食那可是顶尖的。楚国地处温服的南方,食材图料都十分丰富,水系众多,真可调是鱼米之乡。物产贫将的秦国与之相,真的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