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如果他有所防备,也不至于让大公子扶苏死于非命。那样是否连整个秦朝的国运都会不一样呢……
王离握着栏杆的手攥紧,随后又缓缓松开。
人生没有如果两个字。
既成事实的,已成为历史,无法改变。
黑暗中传来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城阙之下。很快,清脆悦耳的玉块相击的响声在他身后响起,婴人还未至,声已先到。
“哈哈!赵高那奸贼已伏诛!胡亥承认始皇遗诏被篡改,已被下狱,待新皇登基后审判。”婴声音里的愉悦藏都藏不住,整个人神采飞扬,再无之前那种置身事外的漠不关心模样。
王离赞赏地拍了拍栏杆,夸赞道:“甚好!”
“哪里哪里,全靠王将军鼎力支持。”婴说得也十分真心。要知道他这样一个闲散王爷,是做不到在咸阳城翻云覆雨的。王离借用了王家的人脉和势力,联合众多王公贵族,甚至虎贲军,而且他料事如神,事先克制了赵高的诸多布置,接着挑拨离间了李斯与赵高,让李斯与其决裂,投到了他们这边阵营。更可怕的,是王离所做的这一切有条不素,且动作迅速,仅仅在三天之内,在始皇帝下葬发丧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咸阳城整个换了天。
王离笑了笑,婴是不知道,他的这些安排看上去像是临时规划的,但实际上,这都是他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一次次在脑海中复盘的结果,他手中还准备着好多种备用计划。
但这些计划成功的最基本要求,就是大公子扶苏还活着。
当年阿罗就只交代他一件事情,他都没有做好。
“啊……天就快要亮了。”婴踮着脚,努力睁大双眼,仰望着北方远处的黑暗。他们此时所在的兰池宫,是咸阳城最北边的宫室,也是离上郡最近的宫室。
是的,大公子扶苏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按探马来报,应该会在今晨破晓到达兰池宫。
城阙下方不知何时已经熙熙攘攘地来了许多人,连被下狱的蒙氏一族,在被解救出来后,也穿上戎装,前来兰池官迎接未来的新皇。
“啊!看天边的那些火把,是不是阿罗他们回来了?”婴忽然惊呼。
王离顺着他的手看去,正好看到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与夜空的星光交相辉映,就像是银河从天际落入了凡尘,神秘而又震撼。
不得不承认,赵高这奸臣真是算计人心的好手。此等幻境,真实得几乎让人难以分辨,就连身在棋局之中的婴,也都完全被迷惑了。
没关系,他会让婴赢了这局。
王离在这几天之中,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推断出婴现在的状况,他应该是还活着,而且如果能成功从棋局中脱身,会回到正确的历史时间轴之中。按照宿命论来推断,婴最后能活着走出棋局的概率很大,纵使到时婴会忘记这一切,但已经杀死过一次赵高的经历,会深刻在他记忆深处,也许会在某一刻被激发出来,哪怕只有一两分的效果,也是足矣。
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个哲学问题。
王离并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有用,但即使是幻境,能颠覆原本的绝境,他也是死而无憾了。
只是,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火把,王离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在棋局的幻境还是现实中,他都没有再见到阿罗一面。
真是可惜呢……
天边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跳跃而出,婴似有所感地回头一看,发现本来站在他身边的王离,已经不知何时,不在了。
【这一局,白方·婴胜】
【捌】
紫檀木柜台上,镏金翔龙博山香炉正悠然地吐出一缕蜿蜒而上的烟,缓缓弥散在空气中,透过香烟,整个屋子里雾气朦胧,有种令人看不真切的虚幻感。
老板看着突然推开雕花大门,出现在他面前的医生,握着黄金面的手指一紧,心中却像是听到了最后一只靴子落地的声音。
终于来了。
尽管他并不想医生卷进这场诡异的棋局,但赵高已经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或骗或抓了进来,那么医生肯定也逃不掉。
只是真当这人作为棋局的对手,站在他对面时,老板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啊?年纪轻轻的,哪儿来这么多愁事。”医生还像往常一样,熟门熟路地坐在柜合前,随便抓起一个斗彩铃铛杯,拎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自斟自饮起来。
老板摸了摸胸口冰凉的玉璇玑,这次医生的靠近,玉璇玑居然没有变热。不过也许是幻境的问题,所有人应当都是意识进入了棋局,并不是真正的实体。
“你怎么来了?”老板虽然知道这一定是赵高的安排,但还是忍不住想同。
“啊?这不刚下班,就来了啊!”医生放下手里的斗彩铃铛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晚上我们吃什么?附近新开了家羊蝎子,听说味道不错,我们去尝尝啊?或者不愿意出去的话,叫个鳗鱼饭的外卖也成。哎呀,其实韩式拌饭也不错”
“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老板看着医生的神情,试探地问道。
医生掏手机的动作一滞,随后笑了笑道:“想起来又如何,想不起来又如何?重要的不是你终于回来了吗?”
老板微微蹙起眉头,“这里并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