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我?”夏日葵愣了一下,“啥事啊?”
“嘿……这说来也巧了,”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夏崇武换到了个没人的地方才继续说,“咱们后山不是有片碑林吗?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村里这些年一直在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上头都没给批……你猜怎么着?这次省文化厅浩浩荡荡下来了一堆人,就是专门为了这个事儿!”
“说是考察夏川的碑林文化,提到你论文里写过‘图腾语义结构与碑刻残文初探’……省里这次想重启夏川碑林的整理项目,你那个什么硕士论文不是还得了个省里的优秀吗?刚好他们这一组人马下来,咱得好好招待,少了你可不行!”
“我现在过去?”
“立马!”
电话挂断了,夏日葵靠在橱柜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你要去哪儿?”
一道没有起伏的声线冷不丁响起,夏日葵一转身,夏三伏不知何时端着碗过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在灶房门口。
他身上一丝极细的阴湿气息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下一刻,那张霁月清风的脸上又扯出一道人畜无害的笑:“你今天有什么事?这是要出去吗?”
夏日葵怀疑自己没休息好眼花了,她迟疑地点了点头:”……有工作。我现在要出趟门,你在家老实点,别乱翻东西,也别乱跑啊,出事了没人照顾你。”
夏三伏一路跟着夏日葵把她送到了院子里,抱着特地给他准备好的水杯坐在矮凳上,像只晒太阳的猫,一脸惬意地抬头看她:“我会听话的。”
“……”
一穷和二白卫兵似地蹲在他左右两旁,三道目光一齐钉在夏日葵的后背上,目送她出了院子。
夏日葵抹了抹脑门的汗:“怎么像哄小孩似的……”
夏川村的会议接待都设在村委大院里,夏日葵过去的路上仔细回想着自己当年的毕业论文。
村里很少有人知道,她本硕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系,研究方向是‘地方文化与象征符号的田野存续’,曾以夏川碑林为案例写过硕士毕业论文,一度获选为省级优秀田野报告案例。
当年她定下这个选题的时候,爷爷还在世。那年暑假她兴冲冲地回到家告爷爷自己的论文方向,却意外地没有得到亲人的支持与肯定。
老人似乎对这个话题很避讳,还劝她不要写村子里的东西,换其他的方向,什么都可以。
“夏子,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留在这里……毕业后留在城市里,不要再回村子。”
爷爷轻喊着自她四岁以后就再没叫过的乳名,因长期农作而变得黝黑枯老的手颤抖地覆在她的手上,重重叮嘱着。
夏日葵本想向他取材,听他讲些村子里过去有关碑林的人和事,闻言也熄了想法。
她最终还是没有改变论文的选题,一意孤行地写了下去。
一整个夏天,她向学校请了长假,背着爷爷早出晚归。
她走过田野、夏水、风垄和川台,第一次用脚步丈量着这片生养她的土地。
她总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事情。
她用文字去描摹,用图形去勾勒,试图将夏川的一草一木、一碑一石,都细细存档。那些散落在山野间的旧事与隐秘,对旁人或许只是传闻,而对她,却像是血脉深处的回响。
这片山野中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亲切和归属……好像冥冥之中她就该属于这里。
可为什么,爷爷要喊她走呢?还叫她走得远远的,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