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想吗?”
耳边传来一道轻声问询,月色将那人笼上一层柔和的侧影。夏三伏的脸色似乎好了许多,从那处地下建筑里出来后,他整个人的气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夏日葵的心里很乱,她张了张嘴,试图串起心底那抹难言的情绪。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六年。”
“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觉得这个村子陌生。”
夏日葵轻轻吸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某种沉着的、不肯散去的心绪理顺。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往川台跑,哪怕只是坐在石头上发呆,看太阳怎么升,看树叶怎么落。那时候觉得这山、这风、这块地……都是我最熟悉的,哪怕塌一块石头我都认得是哪年掉的。”
仿佛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夜风拂散了一声女孩儿的轻笑。
“毕业后我原本没打算回来,是村长挽留了我。那时候爷爷生前最后的嘱托,就是让我留在大城市,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她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像落在晚风里的一粒沙子。
“可我还是回来了。村长跟我说,如果我不回来,夏川就要荒了,这里不会再有年轻人,不会再有新鲜的血液和思想。”
“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最终让我选择留下来并不是因为这些……我是怕再不回来,就彻底找不到爷爷奶奶留下的痕迹了。”
还有她那年夏天感觉到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召唤与牵扯。出于某种原因,夏日葵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沉沉望向远处的风垄山。
“如果我对它坦诚,它为什么不对我坦诚呢?”
夏三伏安静地听着,月光映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他垂着眼看她,神色静谧,像是从她的讲述里读懂了什么,却又像是在思考另一些遥远的事情。
“你说的‘不对你坦诚’,或许是它还没有准备好呢?”
自从这个陌生的男人醒来,夏日葵一直都觉得他的咬字很特殊,夏三伏说话时语速不快,轻飘飘地,像一片叶子坠在心头。
“你一直觉得我在骗你吧。”
耳畔传来一声笃定的轻笑,夏日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看他。
那双眼睛是极浅的棕黄,毫无保留地反射着映入的一切,包括月色,也包括眼前人的想法。
山风掠过田野吹来,夜色里掺着青草和泥土的潮气,一点点抚平了她心头的皱褶。夏日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夏三伏的神情干净极了,眉眼间没有藏着秘密的心虚,也没有得知真相者的疏离,他只是那样静静看她。
……
夏川村的天刚蒙蒙亮,朝霞落下的山头薄雾朦胧,像是谁在夜里悄悄剪了一块轻纱铺在天际。
天一亮,戚止汀便带着一队人马赶往山谷,对地窖入口进行了临时封锁。傅寄年连夜整理资料,将新发现上报省里。次日一早,村里便接到通知——那处地下设施的相关内容不得对外传播,尤其禁止在村中私下议论。
关于地窖里的发现,将暂时被封存在沉默之下。
叶小航的安危必须第一时间向村里汇报。佟奶奶昨晚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去了镇上的医院,孩子目前情况稳定,除了一些脱水和轻微惊吓,身体并没有大碍。
至于他是如何误入那片山谷的,至今仍说不清楚。
联防队员在山坡上有条不紊地拉起警戒线,技术人员正一一向她汇报地窖口封锁的进展,戚止汀却始终心不在焉,视线时不时飘向昏暗的洞口深处,试图从中找到些什么答案。
她脑中反复浮现出叶小航失踪时的监控片段——男孩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着,沿着那条罕无人迹的土路一步步走向川台的方向。
脚步既迟疑又坚定,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明明睁着眼睛,却像是在梦游。
戚止汀心头浮起一丝难以言明的寒意。她一夜未眠,不止一次地反复观看那段监控,每次都忍不住倒带、慢放、暂停,试图从画面某个细节中找出蛛丝马迹。然而,录像画面里的叶小航始终毫无挣扎、毫无抗拒,像被无声召唤着投入谁也不知道的深处。
戚止汀拧了拧眉,盯着脚下那片被清理出的斑驳入口,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