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葵和戚止汀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她们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
夏川,这么个山多地少的偏僻村子,除了有些年头的碑林和那座常年刮风的山头,能有什么值得一波又一波专家跑来折腾的?
见两人都被自己的话镇住了,夏成美顿时起了兴致,往椅背上一靠,话锋就顺着跑了下去:“我早就说过吧,咱们村里还真就有些说法。”
他放下筷子,手里端着茶杯晃了晃:“我从小在村里跟着我爷爷野大的,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老跟我讲一些山里的规矩——比如碑林里有几块碑,绝对不能碰,谁动了谁倒霉。”
“听着怎么跟吓小孩似的。”戚止汀挑眉。
“你以为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被吓大的。”夏成美啧了一声,压低嗓子,“我爷爷说,风垄山那片风不是白刮的,碑林的风声里藏着‘回音’,可那不是普通的回音,有时候会带走人。”
戚止汀手里的筷子微微顿了一下,她并不在夏川长大,这些传闻自然很少听说。
夏三伏静静看着夏成美,手指点在碗壁外沿,像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夏成美端起茶润了润嗓子,刻意压低声音:“听说解放前,有个外地人摸黑上山想偷走一块碑,结果第二天人就找不到了。村里人去山里找的时候,只在一处乱石缝里听见有人喊‘救我‘,可找来找去,声音一直在换地方,最后连喊声也没了。”
夏日葵心底微微一紧,那段话让她不自觉想起了后山碑林里,那些风雨里依旧清晰的纹路和爷爷生前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皱了皱眉:“这些事你以前怎么从没说过?”
“以前谁信啊?我小时候还被爷爷吓得不敢一个人上山呢。”夏成美摊摊手,“不过你们想想,这几年外地专家一波一波地来,勘测啊、拍照啊,弄得跟探宝似的……要我说啊,说不定真跟那老话有点关系。”
“老话?”夏三伏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不急不缓,像是在耐心等他抖完包袱,“具体怎么说的?”
夏成美愣了下,像是在认真回忆:“大意就是——‘守山者看天象,归山人应图腾’……反正我爷爷说的时候,还念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我那时候才几岁来着?哪记得住那些啊。”
戚止汀没接他的话茬,她低下头把剥好的一只虾推到夏日葵面前,像是有意把这个话题按下去:“吃饭吧。这种传说,等真有证据了再说。”
夏日葵低头看了眼那只剥得干干净净、尾尖还带着点晶莹汁水的白虾,心里却并没有因为戚止汀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而安稳下来。她知道戚止汀并不是不在意,相反,越是有意压住,说明她心里越是衡量着什么。
她将虾放进嘴里嚼碎,鲜味在舌尖化开,却没能驱散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悬坠感。
夏成美被泼了半壶冷水,悻悻地扒了两口饭,又扯回些家常话,把话题拐去村里哪户人家又迁去了城里,哪家的狗又下了几只什么花色的崽崽。
桌上的气氛逐渐缓了下来,只剩下餐具轻轻碰撞和鱼汤翻滚的声音。
夏日葵原本也打算不再追问,可就在她端起茶杯的那一瞬,余光瞥见夏三伏神情淡淡地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着一个极慢的节奏——像是在对什么字句进行默背。
她想起刚才那句“守山者看天象,归山人应图腾”,心底莫名涌起一丝古怪的熟悉感。而桌对面的人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慢慢抬起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剩下的时间,饭桌上的对话变得零零碎碎,像散落的茶渣在水里沉浮。夏日葵偶尔插句话,但心神始终没能完全落回眼前。
夏成美趁着其他人各怀心事的沉思时悄悄溜下了楼。结账时,老板娘笑眯眯地递过几块自制的冰凉绿豆糕作为谢意,甜腻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几个人一同走出小馆,夜色温柔地包裹着一切。老街的夜风从河面吹来,带着水汽和蒸笼般的潮气,把人从凉意中又送回到盛夏的怀抱。路灯下,垂柳的枝叶被风拂动,影子被灯光拉得细长,在石板路上轻轻摇曳。
夏日葵的眼神时不时朝走在前方的夏三伏投去,目光扫过他挺拔清俊的背影,盯着好一会儿,似乎想往深处看,想破开那道织物与血肉瞧出些什么。
戚止汀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这次考察队来了,村子恐怕没那么平静了。”
“希望他们别打扰太多。”夏日葵轻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