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所有设备按计划断电收起。
莫德最后看了一眼北坡的方向,雾气在晨光里显得比夜里更厚,像一面无声的幕布隔开了视线。
“数据够了。”他对韩昭说,“今天白天我们去那三个波动点做地面采样。”
韩昭点头,把装有硬盘的黑色防水包递到他手里:“这些,不能离开我们视线。”
戚止汀早已等在院外。她看着他们一夜没合眼,神情却比昨晚更专注。
“发现什么了吗?”她试探着问。
莫德只是淡淡一笑:“只是确认了我们来对了地方。”
早晨的阳光刚越过山脊,夏川的雾气便被切成一层层薄纱,沿着河谷缓缓下沉。村子里有人已经开始在田里忙碌,锄头敲击泥土的清脆声透过潮湿的空气传来,与远处鸡鸣交织在一起。
莫德一行在院里简单吃了些能量棒,便带着设备分两组出发。戚止汀按照事先说好的安排,让两名联防队员陪同——她很清楚这些人不会喜欢被跟着,但规矩不能破。
韩昭带的那组走向北坡,沿着昨夜埋设传感器的路线前进。太阳一升高,夜里的湿滑泥土便开始变硬,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脆响。几处传感器已经被晨露打湿,表面的金属闪着细微的光。韩昭戴着手套,将它们一一取出,放进便携式采样箱。
“地表温差在缩小。”技术员一边记录,一边抬头看向北坡的方向,“风速也在减。”
“先别急着下结论。”韩昭蹲下身,用取样器在泥土中钻取一小段圆柱状的土芯,仔细封存,“这里的风,不是气象里说的那种普通山谷风。”
另一边,莫德带着安简和一名村里的引路人,朝碑林方向去。那片地方平时鲜有人至,路边的杂草几乎没被踩过。踩上去时,干草茎会啪地一声折断,带出一股淡淡的草腥味。
越往里走,风声越明显。不是呼呼的穿林之音,而是一种低沉而连续的“嗡鸣”,仿佛整个山体在缓慢振动。
安简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山腰的古柏——那些树枝条并不随风乱动,而是轻轻摆动着,像被某种隐形的脉冲推动。
碑林就在山的凹口处,几十块石碑错落排列,有的表面被青苔覆盖,有的字迹仍可辨认。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落在石碑上,像在冷硬的表面撒了一层碎金。
莫德绕着碑林慢慢走了一圈,手里握着一个掌心大小的测振仪,屏幕上跳动着细密的曲线。他蹲下身,将探针轻轻贴在一块古碑的底座——曲线立刻出现微小但稳定的波峰。
“这里的石头……”安简蹲在另一块碑旁,用指尖敲了敲,声音沉闷而悠长,“好像在传导什么。”
莫德没有回答,只是换了三处碑位做对比,结果几乎一致——振动的频率与昨夜的三段脉冲信号吻合。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碑林,看向远处的北坡。那里的山脊线在阳光下清晰分明,而风垄山的顶端,却始终笼着一圈不散的薄雾。
“继续记录。”莫德收起测振仪,“把地表温度、风速、声谱都同步上去。”
安简背着设备绕到碑林另一侧,忽然停下脚步:“莫德,你看这个。”
在两块倾斜的石碑之间,有一段被泥土半掩的石板路。石板表面有着细细的纹路,像是人工刻出的图案,但年代久远,已被风化得模糊不清。她用手背轻轻拂去浮土,露出其中一段呈弧形的刻痕,隐约像是某种轨迹线。
莫德蹲下观察,眼神微微一凝:“拍下来,不要动它。”
午后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测量工作比预期耗时更久。韩昭那组在北坡的采样也遇到意外——有一处传感器记录到短暂的强烈波动,而当他们赶到时,附近没有任何可见的动静。土壤剖面并无异样,唯一不同的是,风在那个位置格外安静,连草叶都不动。
“像是被什么挡住了。”技术员嘟囔道。
韩昭将那片土壤和草根一并取样,封进贴有红色标签的密封袋。
傍晚,两组人几乎同时回到驻地。安简第一时间将白天的全部数据接入主机,与昨夜的信号样本叠加比对。
结果让他们一时间沉默——
无论是碑林的振动频率,还是北坡传感器的波动,都与昨夜三次脉冲的时序高度契合,几乎可以画在同一条时间线上。
“这不是巧合。”韩昭低声道。
“它们在互相响应。”莫德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不止一个源点,而是一个结构。”
夜色再次降临时,风垄山方向传来一声悠长的低鸣,比昨夜更清晰。驻地院里的监测设备一齐亮起,屏幕上的曲线开始缓缓爬升。
莫德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黑暗,眼神深得像一口井:“今晚,可能会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