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六楼才察觉到降低亮度的天。
虽然现在已经是盛夏,但东宜近海,傍晚的风每次都来得很不讲道理,稍微不注意就喜提感冒。喻声先回了趟家,拿了件外套穿上,拿了个口罩戴好,才慢悠悠往楼下走。
江时理所当然地没跟来。
喻声走的时候他还待在六楼,静静地看那张再也没被东西遮住的老照片,整个身影沉闷地被房间的灰尘裹挟着。
江时和她不同,喻声敏锐地察觉到。
他对母亲的情感更像是特爆酸糖,恨来势汹汹,但只有薄薄一层,虚张声势地裹在一整颗怀念的甜外面。而自己怀念不能表现,恨也不能达标,所有扭捏藏在撬也撬不开的蚌壳里面。
怀念和恨一旦被看见,会伤害到其他留在她身边的人。
喻声开始有点想春华女士了。
她边走,边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秒,两秒,接通。
一边耳朵是嘈杂的车辆鸣笛声,一边耳朵是让人眼睛模糊的亲切的关心。
“我们生生,怎么在这个时候给奶奶打电话?吃饭了吗?最近身体怎么样?”
“想我们春华女士了。”口罩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想吃蒸鱼了。”
“那就回来,奶奶天天给你蒸鱼吃。”王春华说,“反正你也算是居家工作,要不还是回来吧,住到奶奶这里,那些脏东西不敢近你的身。”
“天天吃蒸鱼,岂不是以后看到蒸鱼就害怕?”
“那你天天吃泡面,怎么没看到泡面就害怕?”
喻声拿起泡面桶看日期的手就是一顿,而后若无其事把藤椒味的放回换了桶牛肉味的看:“乱讲,我哪有天天吃泡面?”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生生啊。”
听筒那边有煲汤时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喻声吸了吸鼻子。
“你买的那箱藤椒泡面忘记改地址,寄回家里来了。”
喻声:“……奶奶你变腹黑了噢。”
“要拿捏你还不容易?”
王春华笑得开心。
笑过后,也更加忧心忡忡,王春华把举起的汤勺又撂下,走出厨房叮嘱喻声:“现在七月,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搞不定了就给奶奶打电话。”
喻声犹豫片刻,话到嘴边,还是决定江时的事先不说为好。
江时再好,也是鬼。
她有需要留在东宜的理由,所以暂时不能回家,不能让春华女士隔着几千里远还在替她担心。
喻声伸手把看过日期的藤椒味和牛肉味的泡面扔进了购物篮里,说了声知道了。
最后也没唠两句,电话以王春华急匆匆去管理快要沸出来的汤,丢下一句少吃点泡面结束。
其实不用春华女士提醒,喻声也不常吃泡面。那箱藤椒味的泡面买来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例如昨晚那种,不想出门,但整个冰箱只有披萨暂时能吃的情况。
比起泡面,她爱吃的速食,还得是代餐酸奶和这家超市的特供三明治,三明治夸张的内陷和便宜的房租成为了喻声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的唯二理由。
但事有例外。
比如。
这家超市的收银员小姐,在扫描商品时很疑惑地诶了一声。
“今天不买酸奶和三明治吗?三明治快卖完了,我还给你留了最后一个。”
这种被陌生人记住的感觉让喻声有点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