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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第3页）

周肆扯出一个极淡的笑，眼底却冰冷骇人。

“三年前，我与夏云在此求签。我替她抽了支上上签，说她会一生顺遂，安康喜乐。”她顿了顿，喉间滚动，“但她今天死了，这也能算是上上签吗？”

“上上签”三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凌厉的质问，砸在安静的灵光寺里。

方丈垂眸，声音无悲无喜，却带着一种沉静的穿透力道。

“签文不过一念之间，映的是求签之人当刻的心境，而非铁律天条。施主，是执于文字，迷于相了。”

“迷了相？”

周肆眼框里满是血丝，偏执的质问，“那为何是她死？若那签文当真映照的是心镜，照出的就该是我的命，该死的是我，不是她！”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旧伤未愈又渗出血丝，却远不及心口万一的痛。

方丈默然片刻，引她步入廊下，避开了纷扬的雪，却避不开她周身弥漫的痛苦。

他手指向佛前那盏长明灯，灯火如豆，却稳定地燃烧着。

“施主请看此灯。签文如同灯盏，光亮几何虽与灯有关，更取决于持灯者行于何处遭遇何风，施主为夏云女施主求得的上上签，是灯亦是愿，是你的心念所化。她以自身，护住你这持灯者，让你仍可行于暗夜，此非签文之错，是世事无常，亦是她的选择。”

他转回头，目光慈悲道。

“施主耿耿于怀，觉得签文错了，究竟是怨天道不公，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独活，需借此责难来暂缓心中之痛？”

周肆身形猛地一颤，踉跄半步，扶在冰凉的朱红廊柱上。

所有强装的冷静与压抑的疯狂，在这一刻几乎溃不成军。

是啊，她在恨的究竟是什么？

是恨那虚无缥缈的签文？还是那个没能推开夏云的自己，抑或是间接害死夏云的自己？

寒风穿廊而过，吹得长明灯灯火摇曳不定，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许久，她极轻地笑了一声，笑声空洞而疲惫，道。“所以，那支签……终究是算不得数了，是吗？”

她像是在问方丈，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老方丈双手合十，深深一揖。“非也。夏云女施主舍身成仁，此为大善大德，她的功德已融入命途，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上上签’。”

他缓缓自袖中取出那支签筒，递到周肆面前。

“施主若仍不信，可再求一签。然则签文所示，是劫是缘，是过去也是未来，端看施主如何行路。”

周肆盯着那支光滑的竹签筒，仿佛能看到夏云当日明媚的笑脸。

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涼竹筒的瞬间猛地缩回，像是被烫到一般。

不必了，不必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渴求的不过是一个能让她宣泄的借口。而方丈的话，缓慢而清晰地剖开了真相，她没有办法再用“签错了”来逃避。

夏云用命换来的，也不该是只知逃避的她。

她后退一步，远离了那支签筒，也像是远离了一个试图自我欺骗的自己。

“多谢方丈点拨。”

她的声音低哑，却奇异般地平静了下来，那是一种痛到极致后的麻木，也是认命般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