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霓的声音绷得有些紧,不由分说,拉着她疾步走向前排靠窗的位置,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姿态。
“嗯,好。”风昭晞无所谓地应下,垂下眼眉,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波澜。
指尖无意识地瑟缩一下,那抹朱红带来的灼烫感似乎还残留在瞳孔之间。
讲台之上,一位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的夫子,深情并茂且辅以手势地讲述。
“三千界初开,鸿蒙未判,混沌未分,唯有一域紫气氤氲,蕴藏造化之机,吾等神祖,尊称其为鸿蒙紫气。”
“盘古神祖,生于混沌醒于混沌,挥动开天巨斧,上清下浊,天地自成,那团鸿蒙紫气,便化作现今的昭阳大陆,成为众神之乡,但此乃吾族秘辛。”
声沉,夫子忧心如焚道。
“然,吾等神裔,受本源限制,离不开维系力量和生命的鸿蒙紫气,而如今鸿蒙紫气日渐衰退,长此以往神裔必定凋零,此乃吾族存续之根本危局。”
风昭晞笑颜高悬,葱白玉手在书案上无意识地划着。
神祖神裔,呵,不可笑吗?
自夏云死后,她认为签文有错,便不再信奉神佛,如今倒是好了,成了神的子嗣。
世间庙宇明或三千,香火鼎盛处,神佛垂眸。
诸天神佛碾碎脊骨,含笑将她推回那方莲座。她亦垂首,唇边笑意未改,虔诚如初,只那莲座冰冷,早已刻进骨血。
神佛从不问来路,唯图众生低眉。
风昭晞唇畔噙着的那缕无懈可击的笑,终是淡了。
她手肘懒散地支着课案,云鬓微垂,堪堪枕在如玉的手背上,目光虚虚投向远处,似在看,又似空茫一片。
面上那层精心描画的平静,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瓷器,光洁无痕。
唯有掌心深处,被修剪得圆润精致的指甲,无声无息地掐陷下去,印出几枚细小深红的月牙。
倦意无声无息地漫上来,缚住她的心魄。
那些破碎的旧影,猝不及防地刺穿眼前这层浮光,温柔而又精准地扎进最柔软的所在,反复辗转。
一滴冰凉的珠泪,自风昭晞的眼尾滚落,沿着凝脂般的面颊蜿蜒而下,无声地敲碎了那层薄瓷。
风昭晞抬手轻拭去面上泪水后,她只定眼瞧着指腹。
对于夏云的死,她真的释怀了吗?
她的心神,正溺在那旧日汪洋。
感官蒙尘,竟是浑然未觉,那道原本只是随意掠过的目光,早已变了味。
目光灼灼炽热,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要将她里外都洞穿的视线,正细细描摹着她此刻每一寸细微失态。
“……下课!”
“先生再见。”
堂内喧嚣再起,风昭晞沉浸疏离,直到面前光线忽地一暗。
她抬眼,撞入一片朱红倩影。
那抹朱红,不知何时已立于桌旁,眉眼弯弯,笑容张扬得晃眼,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切真诚,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杨折霄,我的名字,方才坐你后头。”他眨了眨眼,笑意更深,“不知姑娘芳名?”
声音清朗洪亮,带着蓬勃的朝气。
风昭晞神色微怔,近看那笑容干净炽烈,如同正午骄阳,竟是与记忆中夏云的笑容,缓慢重合在一起。
心尖慕得酸楚干涩,呛得喉间发紧。
人总是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她也毫无例外。
本能驱使下,风昭晞嘴角已然弯起弧度,眼底盛满明媚星光。
“风昭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