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灼轻轻摇头,露出久违的微笑,“有些事,值得一生去铭记,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也…应当从没有忘记过。”
…
邵钰回到值房,卸下一身的疲惫与疼痛。他想起云灼说起的一生值得铭记的事,略略出神。
已经太过久远,他想不起来最初苟活于世时的煎熬。似乎已经麻木,只能想起来下人的哀嚎惨叫,官兵冰冷阴狠的眼神,以及金戈穿透皮肉的闷响,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是了,那才是他苟活于世的唯一支柱。
邵钰久违的做梦了,往事像恶鬼一般缠着他,令他窒息。
是血流成河、尸身如山的萧府,转眼便是血腥气味冲天,闷热的刑房。
长案上浸透了无数鲜血,血迹干涸成锈,散发出阵阵的腥臭味。
案上的孩子不过七八岁左右,他头顶是两个面色了无生气的公公,他们三两下解开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裳。
“你叫什么?”圆脸的公公手里拿着蜡烛,将脸伸到男孩面前,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问他。
男孩眨了眨眼,清泪顺着鬓角滴落到案上,他抿着苍白的嘴唇没有回答。
”没有人要的野孩子,能来这皇宫伺候主子们也算是顶好的去处了。”
“怎么会没人要?我看他这一身锦衣华服,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来了这,就不问前尘之事了,以前是人,现在便是狗。”
“把眼泪擦干,以后也莫要叫贵人们瞧见你这般丧气的样子,否则可要有你苦头吃。”
太冷了,他记得,那是个普通的冬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那天比其他时候都要冷,暴雪连着下了几天几夜。
男孩忍着剧痛,了无生息地坐在枯草堆上,一向挺直的脊背终于断掉了,失力地靠在肮脏的墙上。
那处虽上了药,但还是叫他痛得求生无门、求死也不能。
不知呆坐了多久,门被推开了,光线充斥了黑暗,原来是有人没有熬过去当场便死在了那案上。
痛到几乎要昏厥时,他突然想起在家时,父亲和先生总说的那句“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那是他们毕生的追求,也曾是他的,何其讽刺。
真是应了那句,楚怀本孱王,乃同聋与瞽。谤多言难伸,虫生木自腐。
如今沦落至此,身残体弱,入了下九流之门,便再不能奢望意气风发,打马游街的日子。
那两个太监将人抬了出去,关上门,男孩重新被黑暗吞噬,外面的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比寒冷更绝望的是,他突然很想去茅房。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下,钝痛将他拉回现实,颤抖着小手捂上通红的眼,突然很想父亲母亲,于是呜呜地哭了起来,像极了一只幼小无助的困兽。
永和十九年冬,是他漫长的、灰暗悲惨的人生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