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头了,这一世,还是靠自己罢。
各人有各人的苦,各人有各人的业,各自背负罢。
为难真爱她的人,欺负也被欺负着的人,算什么呢。
*
沈蕊玉回去一觉到午后,又倚着床头,呆呆看着对面的床幔好一会儿,直到丝绢进了门来,小声跟她讲,大夫人叫来的仁和堂的居姓女大夫在外面等半天了。
沈蕊玉记得这个女大夫,且和此女大夫有一点渊源。
上世她还在沈府当女儿时,沈府女眷有急病的,就是由着这位仁和堂的厉害女大夫来看。
后来沈蕊玉嫁去公都府,也叫过她几回。再后来沈蕊玉为打理好公都府,搞好公都府那些老幼病残生病之事,把全京城乃至京城周边的十几个县乡村镇的大夫都汇集到了“大医”名单里,出诊费用昂贵的居女大夫便被她弃用了。
又后来,她自个儿养了一个花大力气救回来的郎中女儿,还叫了公都府养的老郎中带她。后来此女长大,但被公都世家的一个公子哥看上,帮公子哥背后的老人在她的药里下毒,在她的枕头里藏令人性情狂躁亢奋失眠的药材,沈蕊玉当天发觉,当天便把人好好地送出了府去。
再后来,等听到此女把自己卖进了窑子里的消息,沈蕊玉便告知下面的人,不要再跟她说此女的消息了。
她对放弃了的人日后的好坏不感兴趣,好了她不会多看一眼,坏了也不会觉得有多痛快。在她把人家的命运还给人家那天,她的身心就跟此人断联了。
有此绝断,保了因年轻识人经验不足,时常会滥用一点好心的沈蕊玉无数次的命。
沈蕊玉只是不想知道被她放弃了的人结果,但居女大夫这个名满京城,行了半生的医,还被叫去过皇宫的女大夫的消息还是知之甚详的——这位女大夫后来因为医死了一个老王爷夫人,仁和堂被砸了。而她嫁的是仁和堂最大的那个老东家家中的一个儿子,仁和堂被砸没两天,她就被丈夫休离,子女也与她断绝了关系,赶出了仁和堂。
再后来,她在离京城两百多里的一个村子里住下看病,沈蕊玉在听闻消息后,叫下人去她那里订了两年的药菊和蒲公英等公都府常用的普通药物,下了点定金。
沈蕊玉只是跟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跟人买点公都府的所需之物罢了。但在有一年,沈蕊玉在公都府高热不退半月之时,这位女大夫背着她的药箱来了公都府守了沈蕊玉几天,在沈蕊玉高热退去后,悄然而回。
沈蕊玉后来也只是给人送了点谢礼过去,也没去找过人。
但在上世沈蕊玉死前临盆的这一天,居女大夫也站在她的门外。
多有趣,死前听说已来看她,就站在门外等着召唤的女大夫,此生此时此刻也正在她的门外。
熟人呐。
“几时来的?”沈蕊玉问说人家等了半天的丝绢。
“巳时便来了,但大夫人听说您在睡觉,便让她等等,大夫人给她付了出一天的诊费。”丝绢道。
九、十点便来了,沈蕊玉看了下屋里头的水钟,现下是下午的四点左右,等了五六个小时,是等得久了。
“叫她进来。”沈蕊玉说着,随口问丝绢:“午饭可给人招待了?”
“招待了,大夫人特地带着人送过来的吃食,两荤三素一汤。碗筷是奴婢去收的,女大夫吃得很是干净,想来还是合她胃口的。”丝绢说罢,还是没走,她双手端着手里的茶碗,跟大娘子小声道:“大娘子,您喝口温水。”
“是了。”沈蕊玉哑然,接过丝绢送过来的水,喝了两口方觉得自己的渴,便把一杯饮尽,把杯子还到了来接的丝绢手里。
丝绢脸上便扬起了笑。
沈蕊玉不禁微微一笑,问她这个丫环,“觉着我病了?”
“您大清早的坐在外头呢,这秋露寒气重得很。”丝绢眉目含愁,“下次您醒早了就出门,洒扫的要起来的早一点,您叫人到下人房来叫我,我这便就过来侍候您了。”
大娘子不喜欢她们近身侍候,尤其去年得了单独的小院子,也不许她们住在小偏房里,非要自己一个人睡。
说来她们这些侍候内眷的夫人们、娘子们、公子们的丫环的下人房离得也不远,可大娘子这边往往都让她院子里的两个丫环到卯时再来近身侍候,提前一点醒来也不会叫她们,能自己做的事绝不麻烦她们。侍候她是个好活计,可有时候,尤其像这等时候,大娘子因为起得早沾了露水病了,大夫人那边她们就不好交待了。
这几天,大娘子身边的另一个丫环花生回家请了探亲假回去看父母去了,大娘子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大娘子生了病,便是她的错,丝绢如今就担心着大夫人叫她过去说她罚她的错。
“出去叫居大夫罢。”沈蕊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嘴角淡淡一扬,跟丫环温和道:“我没病,大夫看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