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萤不敢直视他面容,压低眉眼,目光无意间落在他摩挲弓弦的手掌。
他的手指清瘦修长,戴一枚青玉扳指,白净清透的骨节处微微泛红,手背蛰伏的青筋有种凌厉割裂之感,任由那弓弦在指腹压出令人心惊的红痕,他也似浑然不觉。
昭王察觉到她的目光,指骨轻微一动,又笑了:“王妃还在看什么?”
池萤身躯一颤,几乎腿软:“殿下恕罪,妾身……”
“王妃何罪之有?”
昭王好整以暇道:“只是本王不知,王妃对我竟是这般好奇。”
“妾身不敢。”
池萤抿紧唇瓣,再不敢抬眼。
马车驶远,车外惨叫声与血腥气也在慢慢远去。
昭王听到身边女子耳坠晃动的细碎响声,两边似有差异,忽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锦帕,顿了顿,递给她:“王妃受伤了?”
话语落时,颈侧的刺痛也密密麻麻地涌上来,池萤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指尖沾到一抹殷红血迹。
昭王喜洁,芳春姑姑说过的——
眼盲之人对气味格外敏感,事后需她唤人清理,津液与气味不能留于房中,以免影响殿下好眠。
方才,想必是嗅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偏偏她的帕子在被刺客劫持时落在了马车上。
池萤迟疑片刻,伸手接过:“谢殿下。”
只是接过帕子时,指尖无意间碰到男人的手指,温凉如玉的触感,吓得她几乎触电般地收回。
好在颈处伤口不深,只渗出一点血,池萤缓慢擦拭干净,又仔细擦了擦脸侧和眼尾的血迹。
这帕子同他人一样,带着温冽的伽蓝香气息。
然神佛慈悲,普度众生,这帕子却沾染了刺目的血污。
让人恍惚分不清,究竟是香气,还是煞气。
池萤将帕子叠好,轻声道:“回头,我洗净还给殿下。”
昭王捻了捻手指,那里恍惚还有残留的温度,皮肉下像钻进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痒,他蹙紧眉头,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燥怒。
马车缓缓停在昭王府外。
池萤从还没出成贤街的时候便开始焦虑,等到府门外要不要搀扶昭王下车。
昭王目不能视,她作为王妃,理当侍奉左右。
可打从心底,她并不愿与昭王有过多接触,这个人比她想象中更要危险,说多错多,不如敬而远之。
思来想去,池萤总算想好说辞:“妾身手上沾染了脏污,恐冒犯了殿下,还是请殿下的贴身侍卫搭把手吧。”
昭王握住手边竹杖,嗓音染着笑意:“还是王妃思虑周全。”
池萤总觉得那话中有股揶揄的意味,不敢多想,迅速走下马车。
昭王随后倾身,竹杖点地,徐徐下车,无需搀扶,竟也走得四平八稳,除了动作缓慢些,几与常人无异。
晚风轻拂,月华如水,男人清峻挺拔的身影被笼上一层银白光晕,愈显得神姿高彻,雍雅绝伦,举手投足间看不出任何将死之人的迹象。
他轻点竹杖,缓缓逼近,漆黑孤拔的身影一步步侵吞她脚底的月光。
池萤只觉胸闷压抑,背脊发冷,默不作声地后退两步。
没曾想竟被他轻易察觉。
男人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王妃害怕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