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妃若当真有问题,昨夜受刑的就不该是那两个刺客了,依照殿下的行事作风,管她心中有无鬼祟,轮番酷刑下去,再硬的嘴都能撬开。
可现在他还气定神闲地吃着人家送来的点心……
说到这里,便有盯着漱玉斋的下人来禀,说王妃正用晚膳,被寿春堂派人请了过去。
“来的是寿春堂的双喜姑娘,说庄妃娘娘醒来,看到王妃派人送去的点心,又有些神志不清,忘记您上月成了亲,兴致勃勃地要见王妃,琼林姑姑没法,只能让王妃去哄着,陪庄妃娘娘说说话。”
晏雪摧敛下唇边笑意,不动声色地收紧掌心。
元德忧心忡忡地看过来,“上回娘娘癔症发作,原本只是叫错身边丫鬟的名字,您过去看望,她却将您当成了荣王,举起烛台刺伤了您……”
晏雪摧沉默片刻,起身解了眼前的雪纱,取过竹杖道:“去看看母妃。”
……
池萤给寿春堂送点心,其实也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叫昭王听起来,她也是惦记着婆母的。
只是没想到,遇上庄妃癔症发作的时候。
庄妃要见她,池萤自然不会推脱,反倒是芳春姑姑比她更忐忑,一路上嘱咐了好些事情,无外乎癔症发作时喜怒无定,会说些胡话,让她留意着庄妃的情绪,又说屋里丫鬟和武婢众多,叫她不必担心。
池萤其实不太担心,糊涂的良善人与那些心肠狠毒之人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何况这对她来说是个机会,安抚好庄妃的情绪,也能给阖府上下留个不错的印象。
廊下灯火通明,池萤跟着双喜进门,没想到庄妃甫一见她,原本坐在榻上的人霍然站起身,苍白平静的面容微微扭曲,怒目切齿地指向她:“是你……你还敢来?”
饶是做足心理准备,池萤也不由得心中一紧,怔然看着这一切。
琼林姑姑见状,当即上前好言安抚:“娘娘,这是王妃呀,您方才不是说要见王妃吗?”
庄妃神情惊恐,浑身抖若筛糠,此时哪里听得进去,“什么王妃,她分明就是宁贵妃,是她的儿子害死了我的雪霁!如今她还要给我下毒!”
池萤才知,庄妃竟是把她当成了荣王的母亲宁贵妃。
琼林充满歉意地看眼池萤,眼神示意芳春,先将王妃请出去,以免娘娘误伤人。
池萤却没有立刻离开,微微平复下心绪,走到庄妃近前来,柔声道:“母妃,是我颖月啊,您忘了我上个月刚嫁过来,昨日我还同殿下一起来拜见您呢。”
庄妃赤红的眼底恨意翻滚,喉间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胡说,你就是宁青禾这个毒妇!我儿守土开疆护佑黎民,满身血汗舍生忘死,你们在京中坐享太平,却为一己之私置骨肉兄弟于死地,你们屠戮功臣残害将士,简直豺狼贼子!奸佞小人!你们猪狗不如!”
池萤知她饱受丧子之痛,只能任由她将心中苦痛发泄出来。
庄妃说到痛处,扑上前要朝她动手,这自然是被琼林和两个身形高挑利落的武婢拦着,可庄妃毕竟身份尊贵又羸弱多病,武婢们也不敢用力钳制,以免弄伤了她。
庄妃整个人被仇恨裹挟,全然失了理智,冲撞间推翻了身边的花架和灯架,花瓶瓷器、琉璃灯盏顷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又将妆台、案几上一应物事尽数往池萤身上摔去。
池萤被芳春搀扶着,不得已往后退了几步。
琼林心急看着她问:“王妃可有伤到?”
池萤摇摇头,有武婢护着,且庄妃癔症之下多是胡乱抛撒,首饰、茶盏、围棋落一地,倒没怎么伤到她,只脚踝被茶盖砸了一下,隐隐有些疼。
本想让琼林将庄妃搀远些,以免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碎瓷,庄妃却又在此时砸来一只颇为贵重的描金檀木嵌宝匣,“啪嗒”一声,匣身摔裂,正落她脚畔,里头还摔出了庄妃时常不离手的一串佛珠,池萤见过,有些印象,正要弯身去捡,手腕倏忽传来一道分量。
抬起眼,昭王清隽的面容撞入眼帘,池萤心头微微一跳,想起昨夜,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涩重感。
晏雪摧垂眸“看”她,“没事吧?”
池萤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没事。”
晏雪摧淡淡颔首,听到庄妃嗓音渐弱,屋内打砸声也停了下来,这才吩咐琼林道:“扶母妃回床休息,林院判已经在路上了。”
琼林赶忙应是。
庄妃额头青筋凸起,面色透着异样的潮红,此时已精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琼林替她擦拭过额头的冷汗,两个武婢便将人扶回床榻。
丫鬟们赶忙收拾屋内的狼藉,池萤这才弯腰去捡地上的佛珠,免得沾染脏污,却无意间看到那匣子摔裂的榫卯处,竟滚出了几颗绿豆大小的漆黑丸药。
池萤好奇,顺手捡起两枚丸药放到鼻尖闻了闻,可许是年久日深,已经沾染了紫檀木的香气,闻不出特别。
晏雪摧听到她鼻子翕动,似在嗅什么,开口问道:“怎么了?”
池萤便将手里的丸药递给他。
少女柔软指尖不经意碰到他掌心,那里仿佛有电流细细划过,晏雪摧手背青筋一跳,暗夜里那些灼热的记忆涌上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