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军中警备的号角声响起,纪绡身上披着银甲靠在墙角处闭眼休息,闻声迅速起身登上了城楼。
他牙关紧咬,凝重地望着城关前逐渐逼近的敌军。
又来了。
昨日方才攻城一次,今日便又卷土重来,这些漠北人当真是不要命,脚下踩着自己人的尸身当做垫脚石,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准备火油!”
攻城梯的爪子已经被射了上来,顺着绷紧的绳索木梯,下面窸窸窣窣有一团又一团蚂蚁样的黑影向上攀爬。
火焰向下流淌,溺亡沿途经过一切的生灵。
攻城战中,就连一根野草也难以存活。
纪绡张开弓,在女墙的缝隙中让箭矢飞驰而出。
城楼上太过吵闹杂乱,温左大步跑过来,一把推开撞在身上的人,伸手去抓纪绡的手臂。
“王爷!这里太危险了,您先往后退一些!”
他的大嗓门此刻也带着嘶哑。
纪绡闪身躲开射来的箭矢,对着已经攀爬至半的敌军射了一箭,看其坠落砸倒了一片人,这才有空扭头,对着温左吼道:“都什么时候了!去问问援军到了没有!”
此地本就是布防的关键之处,漠北人自然不是傻子。
可今日要奇袭的,分明应该是大晋的军队才对。
纪绡的心脏直直向下坠,思绪没忍住飘回了昨日。
昨日一番苦战刚刚停歇,战场都还未打扫干净,京城的来使就到了,要求撤军停战议和。
纪绡正在听手下将士们禀报统计的伤亡人数,听到这种消息,当场一脚便把来传旨的太监踹了两米远。
“议和?和谁议和?和这群畜生吗!”
来到北地不过数月,他便知道了为何年幼之时每次收到外祖父从边关寄来的信,母妃总是喜悦之下带着忧心忡忡。
漠北人,生来便头枕骨,觊觎大晋的万里河山。无礼无法,寡颜鲜耻八个字用来形容他们半点都不为过。
那日在敌军粮仓附近救下的大晋百姓,并非全是最近才被掳掠,其中大部分甚至是作为奴隶从出生起便生活在漠北人的牲畜棚中,从来未曾感受过血脉故土的半缕微风。
论地位,他们甚至比不上一只刚刚出生的羊崽。
原本纪绡心里知道要平定漠北,还百姓安定祥和。可这短短一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在数次目睹生死之后,他才真正领会到。
宗室与国同休,百姓亦是与国同体。
虽说因为军备的问题如今这仗打得艰难了些,可却也万不到议和的地步,否则只会将先前所有的牺牲和努力付诸东流。
“是谁提议的?”
被踹开的太监原本还面带倨傲,对长期紧绷形容潦草的军中众人略有嫌弃之色。如今吃痛,那点子从京城带来的架子全然不见,弓着背磕头。
“是朝中各位重臣提议的,陛下已经点头恩准。打仗可是会死人的,这也是为边关百姓考虑呀王爷!”
“会死人……会死人……”纪绡自言自语着,颓然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已是面无表情,就要上前向那太监半举着圣旨的地方伸手。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止住了他的动作。
裴青拍了拍他,扣着他的肩膀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走到那太监身旁,用脚尖踢了踢。
“认得本官吗?”
太监咽着唾沫抬头,看到裴青的脸,忙不迭点头:“裴大人,小的在御前见过您。”
“认得就好,起来吧。”裴青左手向上抬了抬,示意他起身。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取过了那封本该由纪绡接着的圣旨。
太监嘴唇开开合合,可既然认出了人,就不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