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贵族们带着护卫的亲军“观光”一般地靠近战场,远处大晋军中的几面旗帜悄然翻转变幻,将信号传递开来。若从更高处去看,再远些的地方,新的包围圈正在成型。
裴青深入战局,凝望远方,看到了刻印在记忆中那些象征着漠北王族阶层服饰的色彩。
他掌心火热,心头却冰冷如石。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将左手从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胸口处移开,伸向一侧。
有人为他递来了一张异常大的弓。
弓开如秋月。
沉甸甸的重量握在手中,让臂膀都坠韋伯日免霞贈枂煷下去几分。
裴青回头,看了一眼被人拱卫在中心的纪绡,对方正关注着西边的战局,没往这里看。
他笑了笑,心里不知怎地想到了埋在京城王府后院的那坛酒,是两人当年学着一起做的,算算时间,今年冬至挖出来刚好。
今年冬至,他盼了很久很久,久到不能用年来计量。
两军在蜿蜒的战线上更为交融,隐隐之间,两处核心之地的距离越发靠近。
近些。
再近些。
苏日那拉提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的直觉一向很敏锐。正如他的名字,他是上天降临在草原之上流着赤金血脉的一轮烈日,七岁射虎,十岁上战场,征战一生,战功赫赫。
可他从未有过此刻这种强大的毛骨悚然感,如同被未知命运的骨刺顶在了咽喉之处,稍微喘息便有丧命的濒死感。
“不对。”
周围人还在高呼“那拉提”,高呼这个即将为他们带来胜利的荣耀的名字。
在数不清的欢呼中,苏日那拉提匆匆开弓,想要与未知的命运对峙。
可周围太吵了,于是他怒吼,他咆哮,可酒精与胜利已经麻痹了所有人的听觉,于是他只能在战场的厮杀声中,在一声又一声高叠的“那拉提”中,遵循他自己的命运匆匆射出了一箭。
下一秒,死亡之花如红日般灼热,在他胸口绽放开来。
漠北的太阳落下去了。
裴青的手指有些抖,坐在马背上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
此时此刻,北地的天际线上,白日隐西隅,霞光漫山野。
裴青松开了手中沉重的弓,任其坠落在地。
他扭头,想笑着唤一声纪绡的名字,却感到有一阵清风袭来。
他的面孔陷入了对方因甲胄略显冰凉的怀抱中。
裴青被撞得往后顿了一下,他赶忙稳住身形,伸手回抱住了扑来的人。
“怎么了这是?”他喉间还带着笑音,“快结束了,只是今晚应该回不……”
下一瞬,巨大的冲击力传来,他没抓住缰绳,被这股如命运般沉重的力道带着,抱着怀里人一起翻滚了下去。
天翻地覆之后,他躺倒在地上,无意识地从纪绡背后抬起指缝中流淌着温热黏腻触感的那只手。
大片冰冷的红。
让人神魂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