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牧也没再刨根问底,只道:“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因为什么人,至少牵绊住了你,让你能安心待在繁城了。”
“好了,明天早点回家,我们都很想你。”秦牧最后道。
秦泽想,大概是兄长结婚六年多的时间里,逐渐被爱情软化了,对人说起想念,那叫一个顺嘴。
但他犹豫着,总觉得那句“回家”,实际上于他而言,还是有点陌生。
哥哥嫂子,还有小侄女星星,当然都是他最珍视的亲人,是家人。
可他们的小家,并不算是他的家。
他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一个自己能称得上“家”的地方。
他没有和哥嫂住在一起,事实上,这些年,每年他回繁城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他总是在世界各地跑,不过也有正当理由,左不过是在为了比赛赚积分。但即使是没有比赛的时候,他也更习惯待在外地。
他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晚上,回到他一个人独住的大平层时,躺在床上,他蓦然又想起白天里,何若镜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不想答,但夜里做梦时,梦会带着他重温答案。
他梦见了……
小时候自己被其他小孩喊“没有爹的野孩子”。
面对扎堆的起哄,那时的他随口咧咧:“嗯,我爹死了。”
爹死了,当然也就没有爹。因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父亲这一号人物,他对母亲口中那位“早死”的父亲,没什么感觉,更没有尊重。
他压根不知道拥有父亲是怎样一种体验。
既然从未体验过,那么也就无从产生任何情绪。
在前二十年的岁月里,他与母亲相依为命,随母亲姓张,叫张泽。
虽说是相依为命,但生活上却是衣食无忧,甚至于条件优渥。
母亲张婉凝对此的解释,是他那“早死”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这笔丰厚的遗产,就像是《天书奇谭》里不断生出钱来的聚宝盆,供得起用过即丢的无数奢侈品。
于是秦泽认为,有个“早死”的父亲,也没什么不好。被母亲独自抚养长大,同样也还不错。
除了母亲的堂弟偶尔出现时。
印象之中,这位堂舅每次上门,都带着一身酒气与烟味。这个邋遢的男人不习惯进门时换上拖鞋,带着泥的脏皮鞋总会一点点把地板蹭黑。
放学的秦泽每次都皱着眉从堂舅身侧路过,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不想看他一眼,但外面的声音还是会顺着门缝蹿进来。
“姐,再给我搞点钱。”
童年记忆里,堂舅要钱的声音总是很小,扭扭捏捏。
可如果母亲对此不耐烦,斥骂他几句,他一定会开始抬高声音,有意压过母亲的声音:“怎么了?我又不常来,你现在那么有钱!再说了,就算手头没钱也能随时找他要!当年如果不是我教你,你有再大的能耐,能认识他?”
“面前摆着摇钱树,还不知道怎么赚,不是傻子就是瞎啊……”
堂舅似乎说了很多,但秦泽只听到了开头,后来的都被母亲有意抬高的声音盖住了。
秦泽脑子里转悠的,也就只剩了句“你那么有钱”。
母亲确实有钱,秦泽深信不疑。
高中毕业后,他的成绩那样差,母亲依然把他送去英国名校留学。
秦泽不用想都知道,是他母亲给学校捐了楼,他才进得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秦泽开始觉得母亲的钱财有点多到离谱了。但小小的试探与询问,都被母亲遮掩过去。
他接着又梦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