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前几次不太愉快的相处,艾蕾妮雅本以为利威尔会像之前那样,用他那特有的腔调说她几句,然而此刻他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他站在旁边树枝上,低头看着瘫坐在树干上、还在流鼻血的艾蕾妮雅,甚至在她有些错愕的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折叠整齐的手帕,一言不发地递了过来。
艾蕾妮雅怔了一下,伸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兵长。”
她用手帕用力捂住鼻子,目光投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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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路欧正扶着佩特拉靠在一棵巨木的树干上坐下。佩特拉脸色苍白,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但至少……她还活着。艾蕾妮雅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
“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利威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下次是不是打算直接把自己喂给巨人,省得麻烦别人给你收尸?”
艾蕾妮雅被他这句带刺的话再次呛到。果然,虽迟但到,她确实不喜欢这个兵长的说话方式。
她本能地想反驳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接顶撞似乎不太合适。
“兵长……您这说话的方式,”她斟酌用词,声音里带着近乎刻意的‘敬佩’,“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利威尔的目光直直地掠过她,她立刻垂眸,佯装未觉。
他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已掠向奥卢欧和佩特拉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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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艾蕾妮雅一再强调自己可以骑马,施泰纳却指着她斗篷上那片刺目的血迹,以“不想看到新兵没被巨人撕碎,反倒从马背上摔断脖子”为由,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了伤员专用的马车。
马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除了堆叠的补给物资,更触目惊心的是此役阵亡调查兵团士兵的遗体,被草草覆盖着白布,轮廓僵硬地堆在车厢一角。几位和她一样负伤的同伴或倚或靠,大多沉默着。
佩特拉也在其中。
她靠坐在车厢壁旁,小腿处显然骨折了,用简陋的夹板固定,厚厚的绷带将那条伤腿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眼睛空洞地望着某处。
看到艾蕾妮雅有些踉跄地爬进车厢,佩特拉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聚焦在她身上,她硬挤出一丝微笑的弧度,向她轻声道了谢:“……你就是艾蕾妮雅?谢谢。”
随即,那点勉强的笑意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落寞。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条被束缚的伤腿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一种低得几乎被车轮声淹没的声音喃喃道:
“……腿伤成这样……”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怕是很难再……再上前线了。”
佩特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厢壁,看到了某个遥远而残酷的画面,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迸发出强烈的不甘与痛苦:
“可惜,太可惜了!”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翻涌的刻骨的恨意,“再没法……亲手给埃尔德…给根塔……他们报仇。”
她紧抓着布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布料连同自己无力的愤怒一起撕碎。
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上埃艾蕾妮雅的心头。车厢里其他伤员的沉默,角落里覆盖着白布的遗体,都像沉重的铅块压在她胸口。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伸出手,轻轻覆在佩特拉那只紧抓着布料的手上。
“佩特拉前辈……活着本身,就是对埃尔德前辈、根塔前辈他们……最好的纪念。”
看到佩特拉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她紧紧握住佩特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传递过去,“如果您允许,请把这份‘战斗’的意志,把这份‘看清真相’的渴望……都交给我。”
“我会带着您的那一份!带着所有已经倒下的前辈们的那一份!继续战斗下去!我会替您,替他们,去战斗到最后一刻!去用这双眼睛,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佩特拉前辈……请您一定……亲眼看着那一天到来!亲眼看着我们夺回自由的那一天!”艾蕾妮雅的目光灼灼,直直望着佩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