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连阴雨过后,许县的街头巷尾终于不再弥漫着槐花的香味了。
郭宅小院也逐渐步上正轨,虽然邓结手艺不算上乘,至少能轮换几样不同的菜品,加上偶尔从曹府里顺出来的佳肴,夫妻俩的小日子倒也滋润。
曹操也会跟郭嘉提出送个厨娘去帮忙,被郭嘉不想被无家室的女子打扰夫妻二人的私心所拒。
邓结这头也终于回归她十六岁开始的习惯——为积累经验,每月固定日子去集市义诊。
这日是六月十五,郭嘉估摸着她义诊也该结束了,从曹府里出来便绕去集市接她。
远远见着她在收拾药囊,身边围着几个道谢的贫苦百姓。
郭嘉放缓脚步,靠在巷口的土墙上,静静看着妻子温言细语地叮嘱病人,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专注而柔和的侧影,一如四年前第二次见她粗布麻衣地坐在义诊摊上那般认真。
多年过去,她的容颜未见憔悴,赤心更是一成不改,这份纯粹是他最为珍惜的宝藏。
待人退尽,郭嘉这才近前拎过药囊,揽过她肩,一同归家。
二人路过一处相对僻静的城墙根下,邓结眼尖地发现角落蜷缩着两个人影,似乎还带着伤。
“那边有人!”邓结不假思索边快步过去。
多年的相处,郭嘉了然妻子这副性格,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无奈,多了份从容的默契跟上。
这是一对年轻男女,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身上带着明显的擦伤和淤青。
女子似乎腿脚不便,男子正焦急地护着她。看到郭嘉邓结走近,男子眼中立刻露出惊恐,下意识地挡在女子身前,充满戒备。
“别怕。”邓结放柔声音,蹲下身来,“我是医者,让我看看你们的伤。”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小药囊,露出里面的伤药和布条。
那男子警惕地看了看邓结,又看了看她身后气度不凡的郭嘉,犹豫片刻,才哑着嗓子道:“多……多谢娘子,我们是从新野逃难来的,路上遇到了流寇……”
郭嘉仔细辨着口音确实无误。
他扫视着这对男女,注意到男子虽然狼狈,但眼神还算清正,手掌有老茧,是常年劳作的模样。女子则一直低着头,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袖,身体微微发抖,是真实的恐惧。
“新野?我也是新野人!”邓结闻言,动作更加轻柔,仔细为女子处理小腿上一道较深的划伤,“你们是从新野哪个方向来的?可有投奔去处?”
邓结闪烁着清亮的眸子,把这试探的话问的像宽慰,郭嘉总是特别惊喜妻子在这种时候发挥的天赋。
那男子毫无戒备地回道:“我们打典农城来的,那边是粮仓,都给打乱了。去处……哪有什么去处,不过是走哪算哪……”他看了眼怀里泛泪的女子。
邓结点着头答应,年初他们从典农城经过时确实一派肃杀之气。
她手上继续为女子处理,看向郭嘉。
二人眼下并未带吃的,却有另一个念头闪过郭嘉心头。
“你们……是夫妻?”郭嘉对此更感兴趣。
“不错、不错,我们是行过三书六礼的正经夫妻!”那女子担心自己被当做不正经人,挣扎着从怀里掏出婚书给郭嘉看。
郭嘉瞧过那官署印章,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慵懒的笑意。
“夫妻好啊,夫妻好。”郭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邓结说,“既能相互扶持,也能……少些是非。”
那对夫妇不明就里,郭嘉转向正给女子包扎的邓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点调侃和商量的口吻:“说怿,你看……咱们这小院,是不是太清净了点?要不……嗯……顺便……一解夫人的食膳之劳?”
邓结瞬间听懂了他的暗示,羞红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柔声问那对夫妇:“若是没有去处,可暂愿留我家?宅子虽小,尚有耳房空缺。”
那二人一听,眼睛都亮了,郭嘉见势补充道:“我姓郭,单名一个嘉字。这是内子邓氏。内子平日义诊,缺个帮手;家里也缺个能……嗯,让烟火气更旺些的人。”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男的可以帮忙打杂,女的……最好会做饭!
那对夫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男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女子就要跪下磕头:“多谢恩公!多谢夫人!我们……我们愿意!我们什么都能做!我叫阿榆,榆树的榆!这是我浑家,叫槐娘!”
“槐娘?”郭嘉和邓结同时一愣,随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忍俊不禁。
郭嘉更是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与邓结对视一眼,“看来我们家与这‘槐’字,还真是有不解之缘啊!槐娘……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