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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第1页）

船医室的门帘被一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猛地掀开！门帘上悬挂的金属环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一股混合着海风咸腥、烈酒醇厚和某种如山岳般沉重威压的气息，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压得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爱德华·纽盖特——白胡子海贼团的船长，世界最强的男人——站在那里。他那如同巨人般魁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投下的阴影将病床笼罩了大半。他穿着宽松的船长服，敞开的领口露出虬结的肌肉和纵横交错的旧伤疤。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如同干涸的河床，每一道都沉淀着大海的沧桑和风霜。此刻，他那双总是如同平静深海般、洞察一切的眼眸，正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病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马尔科站在门边，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看着老爹。萨奇则像被抽掉了骨头，无力地靠在墙边，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断断续续地漏出。

白胡子没有动。他那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锚钉在了原地。只有那双深陷在浓密白色眉毛下的眼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巨大的困惑……无数种足以撕裂灵魂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里疯狂翻涌、冲撞！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缓慢，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沉重的、如同风箱般的嘶鸣。宽厚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带动着身上那些象征着荣耀与伤痛的旧疤微微颤动。

病床上，艾斯依旧昏迷着。湿漉漉的黑色卷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张年轻英俊、布满雀斑的脸庞，在白胡子眼中，熟悉得如同刻在骨血里的印记！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他亲手从那个地狱般的岛屿带回来的、如同火焰般耀眼又桀骜不驯的儿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

顶上战争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烙印，瞬间灼烧着白胡子的神经！赤犬那燃烧着岩浆的巨拳！艾斯胸膛被贯穿时喷涌而出的鲜血！那声如同灵魂碎裂般的“老爹……对不起……”！

那是他亲眼确认的死亡！是他心头永远无法愈合的、最深的伤口！是他背负着、日夜煎熬的悔恨和痛楚！

可现在……艾斯……活生生地躺在这里？！

虽然昏迷，虽然苍白，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那温热的体温……是真实的！是活着的！

巨大的冲击如同滔天巨浪，狠狠拍打着白胡子坚固如礁石的心防。他巨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那双紧握成拳、足以撼动大海的手，此刻却微微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沉重的脚步落在船医室光滑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病床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荆棘之上。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艾斯的脸庞，从紧锁的眉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紧抿的、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嘴唇。然后，他的视线落到了艾斯那如同铁箍般死死环抱着怀中女人的手臂上。

那个女人……黑发，苍白，同样昏迷着，气息微弱。艾斯抱着她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不容撼动的守护意味。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堡垒。

白胡子的目光在那陌生的女子脸上停留了一瞬，困惑更深，但随即又移回到艾斯脸上。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无数无法言说的情绪。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巨大手掌。

那只手，曾经挥动薙刀劈开过巨浪，曾经拍碎过敌人的头颅，也曾温柔地抚摸过儿子们的头顶。此刻，它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颤抖，轻轻地、极其轻柔地……落在了艾斯湿漉漉的、冰冷的黑色卷发上。

粗糙的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冰凉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生怕稍一用力，眼前的一切就会化为泡影。

时间在无声的触碰中流逝。船医室里只剩下萨奇压抑的啜泣声以及白胡子那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个大海的呼吸声。

终于，白胡子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重，仿佛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吸入肺腑。他微微低下头，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病床上的艾斯。他那双饱含着太多太多情绪的眼睛，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翻涌着最深沉、最复杂的波涛。

他看着艾斯沉睡的脸庞，看着那依旧紧锁的眉头，看着那即使在昏迷中也透出的、属于波特卡斯·D·艾斯的、永不屈服的灵魂轮廓。

一滴滚烫的、浑浊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深陷的眼窝中溢出，沿着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颊，缓慢地、沉重地滚落下来。砸在艾斯冰冷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白胡子的嘴唇微微翕动，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无数遍、带着浓重鼻音和巨大疲惫的声音，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句地，从他胸腔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如同最古老的船锚被从海底缓缓拉起：

“回来……就好……”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沉重的闷雷，在寂静的船医室里轰然炸开！带着一个父亲失而复得的、无法言喻的巨大庆幸，带着一个老人历经沧桑后难以承受的疲惫和……终于可以卸下一点重负的释然。

说完这四个字，白胡子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来，那只放在艾斯头顶的手掌，依旧带着微微的颤抖，却不再收回。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旁边一张为船医准备的、略显局促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沉重的身躯压得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如同最温柔的网，牢牢地笼罩着病床上昏迷的儿子。那眼神里，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无法理解的困惑，有挥之不去的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磐石般沉静、如同大海般深邃的……守护。

船医室里，时间仿佛再次缓慢流淌。阳光透过舷窗，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萨奇终于控制住了情绪，红着眼睛，无声地走到白胡子身后站定。马尔科也走了进来，靠在门框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这沉默的一幕，开始小准备给艾斯和那个陌生女子做进一步的检查。

寂静中，只有艾斯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和他怀中女子同样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最轻柔的海浪，拍打着这片刚刚经历过巨大风暴、此刻却沉浸在无言悲喜中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