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打开文件夹,声音平稳而庄重:“夏瑾女士生前于2011年1月25日在我处公证了一份遗嘱。她在遗嘱中表示,如她在半年内离世,本遗嘱即生效,并委托我处公证员在她的葬礼结束后,将遗嘱当众宣读。根据《民法通则》《继承法》《公证法》等法律规定及夏女士生前遗愿,我处派我们二人前来,现对夏女士的遗嘱予以宣读。”她顿了顿,环视全场,继续念道:
“本人夏瑾,于2011年1月25日立此遗嘱。设立此遗嘱时,本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精神状态正常,此遗嘱内容系本人真实意思表示。本人未受欺诈、胁迫,也无其他影响本人意思表示真实性的情形。
本遗嘱为附条件生效的民事法律行为,条件为本人在此遗嘱设立之日起,半年内死亡。
若发生前述条件发生,本人指定我的女婿林然,继承本人所持有的恒远集团54%的股权。
若林然经法定程序成为持有恒远集团54%股权的控股股东,则按照公司章程规定享有与本人生前同等的表决权。
但无论林然是否获得股东资格,均需继续履行本人与亲人、同乡等102名实际出资人签订的《代持股协议》,享有协议项下一切权利并承担一切义务,继续按照协议约定,保障各实际出资人的收益权。
也希望各位实际出资人能继续履行《代持股协议》,避免表决权分散,予他人侵夺恒远集团控股权的可乘之机。
望各位亲友、实际出资人理解并支持林然为获取股东资格而进行的一切努力。
本人之所以指定林然继承股权,概因女儿春鹂年幼,社会经验不足,尚无担此重任之能力;林然品行端正,能力出众,具有丰富的法律实务经验,我完全信任他会守护恒远,守护家人。
此外,本人承诺,任何情况下,决不会以自杀方式离世。林然在继承股权后,万务保护春鹂与恒远免受不法侵害。
本人在此遗嘱生效前做出的其他意思表示或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与此遗嘱存在冲突的,以此遗嘱为准。
立遗嘱人:夏瑾
2011年1月25日”
年轻男公证员补充道:“遗嘱经我处公证,合法有效。林然先生,根据《继承法》第25条,您可在30天内决定是否接受继承。若不明示放弃,视为接受。”
遗嘱宣读刚结束,告别厅内炸开了锅。
夏瑾的远房表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猛地站起身,拄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指着林然怒吼:“夏瑾这是什么意思?我们27个老伙计跟着她从东北到J市打江山,血汗钱都投进恒远,现在她死了,就把股权全给外人?林然才来公司多久?你入赘我们家,谁同意了?凭什么接管?”他声音沙哑,眼眶泛红,拐杖敲在地上咚咚作响。
夏瑾的远房堂妹紧跟着站起,这个中年妇女虽然打扮朴素,但双手叉腰,语气尖刻:“就是!堂姐代持的股份里有我们的钱,我们才是实际出资人!她一死,就让林然继承,我们的利益谁保障?我不认他!我们得要求恒远承认我们的股东地位!”她转向人群,挥手示意,试图煽动更多支持。
一位壮硕的中年男子,满脸胡茬,穿着旧夹克,怒气冲冲地吼道:“林然算什么东西?夏瑾走了,我们的钱不能让外人吞了!我要撤出我的股份,谁也别想拿走!”他挤到前排,挥舞着拳头眼中满是不信任。
小姨夏玮此时站了出来,她眉头紧锁,语气坚定地反驳:“表哥、堂姐,各位老乡,你们别急。大姐这么做有她的道理。春鹂还小,恒远现在危机四伏,公司里有人对咱们的股权虎视眈眈,林然是法务总监,有能力守住公司。”她走向春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放缓,“大姐决不会无缘无故地信任林然,如果她不了解林然,怎么会把小梅嫁给他!小梅是我带大的,我也算她半个妈。大姐信任林然,我也信!小梅看上的女婿,我就认!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大姐生前说过,之所以她要把咱们的股份集中代持,就是为了防止股权分散。股权散了,恒远就完了,那才是把公司拱手让人!”
小姨的话虽掷地有声,却被反对派的争吵淹没。
表哥挥舞拐杖,冷笑:“股权散了,就是把公司拱手让人?现在倒是没散,是囫囵个儿送人了!”堂妹附和:“夏玮,你和夏瑾是亲姐妹,你们当然是一伙的。你护着林然,是不是也有私心?”
现场的混乱,让记者们兴奋不已。
大年初四,林然自掏腰包发工资、工人护灵逼退黑社会的新闻刚让恒远的舆情危机有所缓解,如今这继承纠纷必然再起波澜。
一个个摄像机对准争吵的人群,镜头扫过林然苍白的脸和春鹂红肿的眼睛。新闻标题仿佛已成型:“夏瑾遗嘱引爆内讧,恒远集团何去何从?”
林然站在前排,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眼中闪过痛苦与无奈,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争夺财产的豪门赘婿了?
春鹂见状,挣脱小姨的手,坚定地走到讲台前,泪水模糊却声音洪亮:“大家安静!听我说!”她的声音穿透混乱,众人渐渐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春鹂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缓缓道:“我是夏瑾的女儿,我最了解妈妈的心。妈妈立这个遗嘱,不是要剥夺大家的权益,而是要保护恒远,保护我们所有人。”她顿了顿,转向林然,眼中满是信任与爱意,“林然大哥是我丈夫。我今天把实话说出来。他不是什么赘婿,我们在一起,是我主动追求他的结果。我们结婚时,他根本不知道我与夏瑾——我妈的关系。我推荐他到恒远面试时,他连夏瑾都不认识,还与妈妈发生了争执,可妈妈却因此更欣赏他的胆识与为人。就在初四,他用拿出了几乎全部积蓄给工人发工资,他和妈妈一样,把恒远当作家。他不会抛弃我,更不会背叛妈妈的遗愿。”
她转向亲人同乡,声音带上哭腔:“大家仔细想想,这54%的股权,真的是你们口袋里的真金白银吗?如果我们守不住恒远,这些股权,只是竹篮打水。恒远现在危机四伏,如果我们内部分裂,别有用心的人就会趁机夺走公司,那时我们什么都得不到!就算林然大哥顺利成为股东,他继承的只是54%股权的表决权,收益权还和原来一样,代持协议继续有效。他只是替妈妈守住这个家。”
她看向林然与李凯,低声问:“老公,李凯大哥,从法律角度,我这么说对不对?”
李凯点点头,声音沙哑:“弟妹,你说得对。老林就算‘转正’成了股东,只是表决权归他,收益权不变。”
“还有,我作为律师,提醒一下各位,按照恒远的公司章程,林然想‘转正’成为控股股东,还得经股东会表决,需要参会股东所持表决权过半数同意。而且,你们手里54%股权是要回避的,就是不能参与表决。”李凯毫不客气地说,“据我所知,剩下的这些表决权中,姓王的一个人就占了18%,假如只有持有30%表决权的股东来参会,姓王的稳赢。如果没有老林,你们有没有能力搞赢姓王的,自己掂量着看。”
春鹂红着脸,继续说道:“我和林然大哥虽然结婚不久,但我相信他,也求大家信他,给他一个机会,替妈妈救恒远的机会。”
这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到,窗外火化车间的烟囱里,已升起一缕青烟,连绵不断地飘向冬日里难得一见的万里晴空。
春鹂踱步到林然身旁,抱住他,泪水滑落:“老公,妈已经在天上看着咱们了,她会支持你的。”
春鹂的话打动了许多人。
小姨点头,低声说:“小梅说得对,此时我们作为大姐最亲近的人,必须团结。”她擦了一把眼泪,“大家就没想过,大姐为啥觉得自己会在半年内死亡?”
小姨的问题,让在场的众人一片沉默,接着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说明,大姐已经预感到了危险……大家觉得,大姐预感自己出事的时候,把股权交给林然,怎么可能是害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