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港口外拉起重重封锁线,里面挤满了警察。
现场勘察员和他们沉重的工具箱像一簇簇饱满的蘑菇,种在海边、游艇和一踩就嘎吱嘎吱响的木头栈道上。
索姆斯探长抱臂立在游艇船头,指挥下海捞尸的潜水员将新发现的尸块搬上岸。
法医面不改色地翻捡泡胀的肉块,对粗糙的切口叹息:“他是被人活活撕裂的,布鲁德海文又出了一个讨厌的怪物!”
咸腥的海风里混杂了令人作呕的生肉味。
满脸疲惫的男女坐在封锁线外的长椅上,裹紧皱巴巴的衣服吃早餐。克莱尔和迪克刚从警局询问室出来,两人一个接一个比赛似地打哈欠。
“你的游艇恐怕短时间内没办法住了。”迪克塞了一大口卷饼,满满当当的食物噎在嗓子里,说话含糊,“如果你没地方落脚,可以去我家暂住几天。”
“谢谢你的好意,”克莱尔抬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发出的短信,“我哥哥在布鲁德海文城郊有住处,他最近在大都会参加节目,我住他那里。”
“挺好的。”迪克用卷饼堵嘴。
克莱尔挑走了迪克看上的那杯加奶加糖的咖啡,她了然道:“少摆出一副失落的表情,我打算趁现在休长假,难道要我把宝贵的假期浪费在你的小公寓里吗?”
“我正好轮休。”迪克自然地拿起两人都不待见的那杯冰美式,把吸管戳进封口,慢吞吞地吸了两口,“算起来可以休息三天。”
他捏着吸管在冰块之间搅了搅,“这周游乐园有双人票折扣,你有没有——”
“我打算闷头大睡,直到卡莉法把我拎出被窝上班为止。”克莱尔起身,“我得出发去调查局了,再晚一点,卡莎肯定不会给我批假,再见。”
她走出两步,听到迪克说:“再见。”
嘴里的咖啡又腻又浓,加入了致死量的糖和奶,多喝一口都是折磨。
克莱尔拎着难喝的咖啡,向后随意摆摆手,跨上机车潇洒离去。她从后视镜望去,长椅上的迪克变成一个小点。
调查局外勤办公室与布鲁德海文警察局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克莱尔压着限速的边缘,用时四十分钟到达办公楼下。调查局的办公楼又新又小,只有两层,简直把“你被发配边疆了”摆明了写在脸上。
克莱尔穿过争吵与辩论的同事,路过挤满人在开案情分析会的小单间,直达二楼。卡莉法站在二楼办公室门前,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
“卡莎女王又在巡视她的领地。”克莱尔如同一个佞臣凑到卡莉法耳边低语,“女王,能否给你最忠诚的臣子批个假?”
卡莉法没好气地推开她的脸,“别以为我没看到昨晚你和警局的小漂亮偷跑了,哈,跑进警局询问室的感觉怎么样?”
“你伤到了我的心。”克莱尔假模假样地捂住心口,越过卡莉法走进办公室,姿态散漫地陷进沙发里。
卡莉法在办公桌后坐下,“少贫嘴,来得正好,你的假期没有了。”
一灰一绿的眼珠瞪成两颗颜色不同的葡萄,“哈?”
卡莉法懒得理会她,直接开始画饼,“等你结束这次任务,我给你批一个七天长假。”
吃饼的人把玩墨镜,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这话好耳熟,我是不是上周听过差不多的话术?”
卡莉法置若罔闻,继续说:“死者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你说巧不巧,他是那批药贩子里的一条漏网之鱼。”
听到这里,克莱尔坐正,冷笑:“一个药贩子死在我家附近,尸体分成好几块在我的床底下翻滚。这算什么,挑衅?”
“你在联合行动里出了很大风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卡莉法冷静道,“警察局那边愿意把案子交给你,应该是想卖我们一个人情。”
“也不排除是他们嫌麻烦,”一沓资料甩向克莱尔,第一页是死者的尸检报告,“死者被活活撕成了碎片,这种一看就是超能力者犯下的案件,警局向来不愿沾手。”
“大部分警员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拿枪能打赢一个手撕活人的怪物。”
她看了一遍死者的资料和尸检报告。死者的名字是休伯特·泰勒,三十七岁,目前独居。他结过一次婚,有一子一女,都由前妻抚养。验尸报告称他没有药瘾,作为一个药贩子,这点倒是少见。
克莱尔合上资料,“很有挑战性,这个案子,我接了!”
休伯特的住处位于贫民窟边缘,只有巴掌大,一小时足够克莱尔把这里翻得底朝天。
和公寓的租金一样,公寓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廉价而破旧。墙壁角落有蜿蜒的裂纹,卫生间布满棕褐的水垢。克莱尔按住单人床摇晃几下,床板嘎吱作响。
书桌上的摆件是唯一称得上精致的东西。鲸骨向深海坠落,森白的骨架间仿佛回荡着悠远的鲸鸣。
克莱尔仔细检查了摆件,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她探究的目光落到摆件旁边的水杯上。
普通的啤酒杯,杯身中央是一颗红心印花,红心下方写了一行华丽繁复的花体字:红心酒馆。
克莱尔用手机检索公寓附近的地图。红心酒馆就在公寓两条街外,走路过去只用十五分钟。
她记下地图,转身推开卧室的窗户。天边滚着一层蓄饱了雨水的阴云,沉沉压在城市的头顶。窗外没有别的活物,只有一只看不清羽毛的鸟儿仓皇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