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洛斯在黑暗中捻起几片雪花,思维像是生长的树叶枝杈,悄无声息地分散开去。
——上次他来的时候,地上有雪吗?
不久前他通过流光城的一只怀表来过这里。
那时他在空气中闻到了霜雪的味道,还遇到了一名不知被什么腐蚀的只剩半边身体的神祇。
说起来那名能叫出他名字的神祇是谁?
那家伙也是因为触犯戒律,被流放到这里的吗?
“……”
只是短暂地走了下神,塞西洛斯的思绪就蒸发进了虚无,等他再度感觉到自己的肢体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连忙一个激灵坐直,就着先前的计数,再度敲起了手指。
七天,或者还要更长的时间里,塞西洛斯独坐在茫茫夜里,没合过眼。
某一时刻,他敲击膝头的节奏开始变慢,起初只是一点点,几不可查,渐渐的,敲击的节奏越来越慢,脑海中的计数纠缠在一起变成混沌的烟雾,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停下,再也没有抬起来。
塞西洛斯睡着了。
滑过沉睡的边界时,塞西洛斯还是清醒的,视界升高,像是在以全知的视角俯视着永夜长廊中的自己,一边担忧着睡着时会不会被怪物袭击,一边做起了梦。
梦里他也在睡觉,同样是在某个黑漆漆的地方,有雪花不断从空中落下,落到他的身上。
与永夜长廊不同的是,那里很吵,好像有无数的人和神祇围在他身边窃窃私语,每落在他身上一颗雪粒,嘈杂之中就多一道声音,声音中男女老幼、腔调语言不尽相同,无一例外,都是在哀叹、哭泣。
他们在说什么?
塞西洛斯好奇地集中精神,在汪洋似的杂语中仔细分辨,几道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瞧瞧这可怜的小家伙,他为什么还在睡?”
柯蒂斯老师?
她在对谁说话?
塞西洛斯疑惑地寻找声音的来处,不多时,又一道低醇的女声出现,回答了柯蒂斯的问题。
“不要急,还不到他醒来的时候。”
“你总是喜欢这样说话,独享秘密却不向我透露分毫。”柯蒂斯似是有些不满。
希尔薇轻轻笑了一下。
“好吧。”柯蒂斯老师大约是耸了下肩,无奈地说:“但愿那一天能来得早一点。毕竟,我们已经等待太久了。”
说到后面,柯蒂斯老师的语气近似叹息。
塞西洛斯不由好奇——柯蒂斯和希尔薇是世界上现存的最古老的神祇。她们口中的“太久”,一定是普通神祇无法想象的时间跨度。
究竟是谁,能让智慧与命运两名原神久久等候呢?
梦中的气流出现搅动。
冥荒之中,某道深渊中污浊翻卷,裂出了一条缝隙。
一只巨大的、透着无尽险恶气息的竖瞳缓缓张开,若有所感地骨碌碌向下转动,寒冷如钢刃的视线穿过无尽远的距离,直抵永夜长廊。
沉睡中的塞西洛斯顿觉心跳暂停,身体如同被冷到彻骨的冰锥贯穿,切割成了无数碎片,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神力脉络甚至他头脑中的思绪都在一霎那暴露无遗。
黑暗无声沸腾,有一只巨大的手正从中伸出朝他靠近。
塞西洛斯的呼吸被攫住,身体僵挺得不能动,冷汗不住从鼻尖和额头沁出。
躲开!
他挣扎着想要躲避,但他的身体仍在睡着,身上仿佛压了一整座山,无法动弹。
仿佛置身河底,眼睁睁看着冰面在上方凝结,即将彻底将他封死在这片死寂中。
无形的、冰冷的手触到了他颈后的细小绒毛,他登时毛骨悚然,在难以言说的危机感中打了个冷战。
“塞西洛斯!”
希尔薇严厉的声音乍起,像是破晓时的第一束光,冲破了重重包裹着他的险恶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