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蓦地忆起昭云初曾说过的话,兰卿晚不自觉红了眼睛,抿唇默了好一会儿,才吸上一口气抬头,问起门外的老者,“这里如此简陋,云、他住了多少年?”
“这老汉还真不记得,左右那时候他还小,个头都没半个门高哩。”
老者回忆着答了句,瞧了瞧兰卿晚面露不忍,又道:“公子倒也不必同情他,关门弟子都是家里人封了银子来拜师的,昭云初无亲无故不说,还白吃白喝昭宗门十多年,能有个住处就不错了。”
说罢,老者又无所谓地叹笑,“谁叫他生来命贱呢!”
“你……”
本就沉浸在悲悯之中,老者一语,激得兰卿晚猛地回头,晃过最初的震惊,脸上顿生怒意,持剑的手微微抬起,攥得指甲发白,叫人看了不免有些心慌。
原本蹙下的眉宇拧得愈深,兰卿晚伫立在屋门前,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僵冷着脸色道:“老伯,谁生来又是该受苦的?好好的孩子遭了这样刻薄的对待,他又做错了什么?”
质问得紧,让老者不敢再放肆说话。既在这儿寻不到人,兰卿晚没想多逗留,也不再与人多言,转身就往外走去。
下山的路并不短,可兰卿晚满腹心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青石镇的街道上。
前头说书的茶馆分外热闹,三三两两的人群晃过眼前赶着进门,远远就听到说书人道出江湖魔头昭云初从小是如何残害师门之事。
“自打用毒蝎害了师兄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云云,听得底下的看客越发起劲,连连议论起近来听到的传闻。
“我听说啊,昭云初练了邪功才杀得了周同寅,连昭宗门活下来的人也都被他给杀了,兰氏的长老和师兄们容不下,寻了个机会把他毒死了,以正门风。”
“听人讲他刚当上宗主那会儿,还趁兰氏的一个师兄酒醉,把人家强行绑到床上……啧啧啧,整整一晚都没放过人家。”
“这魔头什么事做不出来!从小就招人嫌的,何况是兰氏那样威望高的宗门,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兰氏遗孤,冒名顶替的罢了!”
“你们说这些,有何凭据?”
一声质问来得突然,兰卿晚在茶馆门前听得清楚,这会儿已走到说书场下,紧盯向台上的人,“说书先生讲昭云初从小如何杀人害命,果真是亲眼所见,还是以讹传讹?”
“这怎么是以讹传讹呢?镇上的人都知道啊,在下不过是稍加整理,说出来博茶客一笑罢了。”
说书人不明兰卿晚来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何况坏事传千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昭云初什么德行咱们打小就知道,一连杀了多少人,连上街买个包子都被人嫌弃。”
说话的是个穿着华丽的看客,身边还有几个小厮伺候茶水,正坐在席上冲着兰卿晚上下打量了番,“你是个江湖游士吧?不想听就出去,别在这儿犟嘴扫兴!”
“说到包子,我爹摆摊的包子时常少几个,自打昭云初走后就再没少了,保不齐一贯都是他偷的。”
身旁的男子也来搭上一嘴,“当年他敢抢在您前头买点心,要不是小爷您仁慈,只栓了他在街头吊上半日,大伙儿早把那小畜生给当街打死了!”
四周的嘲弄声不断,兰卿晚环顾周围一张张写满恶意和指责的面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儿时无助的昭云初。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
“你怎么还杵在那儿?”
那名看客像是有些烦了,随手冲着兰卿晚一指,就命令身边的几个小厮道:“你们几个都是练家子,把这家伙给小爷我轰出去,别坏了大伙儿的兴致!”
“得嘞,爷就看好吧!”
一声令下,几人先后抡起袖子围上去,周围的人接连聚来看热闹,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风似的轻功一闪,兰卿晚腾空跃起,小厮们就被一腿横扫而过,轻而易举撂倒地上。
兰卿晚随即回头,一招打过看客肩膀揪着也摔下去,砸坏了长凳,剑柄直抵人眼前,痛得人龇牙咧嘴,直冒冷汗,却大气不敢出一声,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求饶。
“大侠,咱不说了,以后再也不提昭云初的事了,您高抬贵手,家里就我一根独苗……”
“是是是,以后不讲他的事了!”
说书人也赶下台来附和,生怕他把事闹大,“是在下胡诌,大侠手下留情,咱这小茶馆可不禁砸……”
“兰师兄!”
里头的人还在求情,茶馆外就传来罗郁的声音,进门便奔到了兰卿晚身边,瞧着倒了一地的人不免有些惊讶,赶忙拉住他阻止再出手,“他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理会他们做什么!”
可他僵持着不肯就此罢休,罗郁只好挨近了小声提醒,“我有要紧事要说,先换个地方。”
……
被罗郁拉着离开了茶馆,兰卿晚随人浑浑噩噩地往小巷外走,陷在一片恍惚中。
镇上的一切都是云初从小就经受的,从不被周围的人善待,皆是恶意与戏谑,他从前从未细想过,云初竟是这样煎熬地度过了十多年,难怪他的性子那般偏执,难怪他对人出招即是死手,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