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手腕与脚踝的束缚被解开。她坐近桌前,阅读起沈拓递过来的、几张叠在一起的纸。
她抓到机会,说:“我可不可以喝水。我想喝水。”
那几张纸是一份合同。
不是什么真的或者假的笔录。
也不是其他什么由公检法开具的、代表江离来警察局走了一遭的文书。
更不是什么警告、训诫、按手印保证下不为例。
它们描述的是一项陪伴师的工作。
有一段时间,江离凭借长相与语言能力在南遥的外国人酒吧里当侍应生,兼职陪聊。
酒吧做的不是非法的色情生意,因此江离签过一份工作合同。
这份合同比那份长得多。
纸的质量也更好。
列举了种种附加条款与以防万一的情况,一时半会根本看不完。
工作内容,还像是普通的居家陪伴。
仿佛为江离量身定制,强调了她需要按照雇主的要求,改善自己的身体健康与心理健康,直到满足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的标准。
只是,从不包括白天的工作时间上看,陪伴对象并不是一般的小孩或者老人。
江离说:“我能问雇主是谁么?”
雇主。苏文绮听见。她想,江离好疏远。
沈拓回答:“甲方的名字,是苏文绮。文章的文,绮丽的绮。”
有什么锋利、明亮、轻盈、柔软的记忆在江离的脑海中划过。
江离又想,文件里说的是陪伴甲方,不是陪伴甲方指定的对象。苏文绮听来是女性。希望这位“文绮”也是女性。
江离有一个中学同学叫做方文绮。同一个文,同一个绮。“文绮”这个名字,一个字常见一个字少见,因此合起来大概既不常见也不少见。
方文绮是他们班级也是年级最漂亮的女生。
据说,方文绮在她就读的那个私立小学里就已经是最漂亮的。
其他女生或许同样漂亮,但没有方文绮漂亮得知名。
南遥中学有部分课程是走班制度。
从八年级以后,方文绮有几节课坐在江离旁边,找江离问数学与外语题目。
一瞬间,江离仿佛不是在警察局里了。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容许自己一刹那沉在一个甜美、但更疼痛的梦。
现在,她真的很讨厌想起早年的事。
初中时的江离读过托尔金。
在托尔金的故事里,对永生的精灵,记忆乃一种负担,而他们所做不到的、人类才可以的忘却是一种幸福。
南遥中学的不少同学们都在长大后变得优秀与显赫。
他们读名校、不再避讳家长的身份、进入精英阶层。
回忆起他们,对没有做到这一切──或者说做这一切失败──的江离,是一种伤感。
江离有一点期待雇佣她的就是方文绮。这期待不是没有道理。雇主考虑雇佣江离近身工作。因此,此人有极大可能性已经认识生活中的江离。
江离收敛思绪。
她问:“我可否知道,这位是做什么的?”
沈拓说:“原来你没有关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