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年丧母,父亲时常在外带兵征战。钟题带着他常往返于秦罗两家,吃着两家饭,睡着两家榻。
可幼年小星体弱多病,罗聆又为东宫太子伴读。罗家一双儿女已然让罗家内外交困。纵然罗聆自小就玲珑剔透,小小年纪白便老成持重。秦家伯母萧辞遂兀自做了主,还未曾问过父亲,便将他的一切衣食起居统统搬到了秦府。
幼年的岁月中,萧伯母待他便如亲生孩儿一般,曾为他亲制衣裳,亲缝鞋袜。在他生病时萧伯母也犹如母亲一般将他爱怜地拥在怀中,拭汗喂药。而后一声啼哭,粉嫩嫩的小婴孩。比他小了五岁的秦家伯母的小女儿呱呱坠地。
萧伯母笑得极其温柔,他问:“萧伯母,这是同阿烁兄一样的小弟弟咯?”
萧伯母笑:“这是妹妹。夜宁,你的小阿妹。”而后她拿起手中的方帕为他拭汗:“可怜见的,去哪里疯玩了?可有吃过早饭?今日生产伯母顾不上你。”又见他只穿了一身薄衣,不顾生产后的虚弱便要为他添衣。
阿烁兄长在旁尽是笑意:“阿娘,夜宁是你的孩儿,还是阿烁是你的孩儿啊?”
萧伯母还是一贯的柔和笑意:“都是娘的孩儿。你护着夜宁,娘护着你们,你们作为兄长也要护着你们的小阿妹。”
他问:“小阿妹可取了名字?”
萧伯母道:“是陛下赐名,惟熙,秦家的小惟熙。小字啊,叫洛洛。”
他复问:“萧伯母,永远有多远?”
萧伯母道:“那便是永世。”她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目露爱意:“就如同秦家的小惟熙一般,从婴孩至垂垂老矣。从牙牙学语到白发苍颜。”
他垂眸,看着萧伯母怀中的婴孩,目光尽是笑意:“好,那夜宁定会护惟熙生生世世。”
耳际忽传来一声笑音。
只见秦惟熙拉过他一手,摊开他的掌心,而后指腹轻轻滑过他掌心那道约有两寸长的刀痕。她抬起头笑:“四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蓦地眉间一凝,握住她的那只带有伤痕的手:“我去派人再寻些药。前些时日不是淡的很多了?”
少时她喜欢绫罗珠宝,与小星二人整日琢磨着瓶瓶罐罐。他起初以为是吃食,而后陶青筠捧腹笑他:“呆子!那是姑娘家用的脂粉。”
他忽地想起那日在罗府藏书阁见到她在磨簪,想到此他抬起头朝她鬓间一扫。
他再是微微地一皱眉:“你是不是。。。。。。”
话还未罢,秦惟熙已然收回了手,施施然地向前方的黄土路走去:“能活着便不错了。”
什么吃啊!穿啊!戴啊!
她都不需要了。
她只想人若能死而复生,人若能平安而活。
褚夜宁看着她的一片鹅黄背影,前方的姑娘再道:“你不是说前面有一家茶寮?褚夜宁,我渴了,我要喝茶,要凉的!”
人在那座简易的由茅草屋搭建的茶寮暂歇。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偏西,除他们外再无旁的人。
售茶的老伯似乎与褚夜宁认识许久,他一入座便端上来他喜饮的顾渚紫笋。少时他与秦烁光同食同行,渐渐的喜好也与秦烁光相同了起来。
老伯笑眯眯地为她端上了凉茶,她却盯着他面前的茶水,眼眨也不眨。
“四哥,你果然爱饮这顾渚紫笋?”
从前她在家中见过哥哥与他品茶,却一直以为他大多时日都是居在秦府有所拘束,因此哥哥喜欢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褚夜宁道:“阿烁为你兄长,自也是我的兄长。我们相处的久了,自然喜好也相同了。”
秦惟熙笑了笑,似乎全然忘却了方才在宫中的许多不快,将凉茶一饮而尽。
乡村静谧安宁,风吹过都是青草香的味道,她眯着眼一脸惬意,心中却想着此处在十年前本应是一片荒草地,而今竟凭空多了一家简易茶寮,且那售茶老伯看上去与褚夜宁相识许久。
所以这老伯应是褚夜宁的人。早在十年前他远赴边关前,便已将京中的一切事宜谋划安顿好。
褚夜宁见她杯中已空,再默默为她再续上一盏茶。
秦惟熙低声道:“四哥,你有没有觉得中宫那位陶皇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
褚夜宁一扬眉:“怎么说?”
她睁开眼睛道:“她掌管后宫,御花园但凡有一点动静她便会即刻知晓。所以身为坤宁宫的掌事宫女清湃很快便闻讯而来。可适才那御花园里的动静闹得并不小,我瞧着她似乎在看着我们闹。”
褚夜宁闻言笑了笑却未作声。
少顷他啜了一口茶:“秦洛,人有多面。良善的皮囊下也不一定就不是腐烂的心肠。”
不远处九曲与松阳御马而来。
下马、辑礼,丝毫未曾避开秦惟熙,九曲一脸的严肃,禀道:“侯爷,是梁胥,昨日他私下去了靖王府见了靖王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