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一片哗然,众人都觉不妥,于是阻止的阻止,进谏的进谏。
刘病已嘴上答应得好,实则半点不听。
小事而已,只要不涉及朝政,霍光就不会跟他对着干,紧接着,他默默给霍氏一族加恩,提拔霍光长子霍禹的官职不说,只要宫中有的珍贵之物,他一股脑地往霍府送。
送得霍家人都不好意思了,觉得当今天子对他们真好,霍禹意气风发地对友人道:“陛下实乃圣明之君,我打听过了,成君在宫中也是仅次皇后的受宠!”
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子,轻易割舍不下,对如今这副局面,霍家人已经很满意了。
只除了霍显——她可是一心想让女儿当皇后的人,但少数服从多数,在话语权重的男人面前,霍显的意见还是微不足道了些。
霍家人一满意,就在霍光面前大肆夸赞刘病已,霍光态度逐渐软化,最后对刘病已带孩子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作没看见。
何况霍光知道刘珏患病的真相,如此一来,也能理解皇帝对次子的偏爱,他摇了摇头,暗想,只要闹得不过分,就随陛下去吧。
刘珏在宣室殿的生活过了明路,虽然白日的住处换了个地方,但他还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吃了睡睡了吃,等吃饱喝足,霸道地把布老虎搂进怀里。
刘病已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看儿子睡觉他都能露出笑意,可一旦尝试阅览奏疏的时候,一手拿竹简,另一只手贴上刘珏的肚子,他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那手感又软又好摸,刘珏又乖乖的从不捣乱,要么睡觉要么鼓捣自己的玩具,只有被摸烦了,才会啪叽一下伸手拍他的脸。
被拍了的刘病已从善如流,下回还来:“珏儿陪父皇开不开心呀?”
刘珏不能说话,刘病已自顾自地答:“开心!”
刘珏:“……”
他生气地扭了扭屁股,任由皇帝爹去了。
宣室殿多了个小殿下,到底和从前不同,伺候皇帝的宦官一开始小心翼翼,唯恐哪里怠慢了皇次子,很快,他们变得目瞪口呆。
陛下一个大男人,照顾孩子真是处处妥帖,小殿下渴了饿了,陛下第一个察觉,连换尿布都不允许他们动手……
半个月后,皇帝已经习惯性地把儿子抱到膝头,就算什么事不干,抱着刘珏发呆,他都觉得被霍光辖制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了。
今日一到点,他抱着刘珏回椒房殿,一家四口温馨地用膳,刘病已随后给胖儿子擦了擦嘴,考校长子今天读了什么书,老师们教得如何?
刘奭看了看父皇怀中的弟弟,又看了看父皇,他刚启蒙不久,老师都是刘病已挑的学问极深的朝臣,还有儒法两家的大才——刘病已痛定思痛,决心用皇太子的规格教导奭儿,叫长子不要过于天真。
就在昨日,教授儒学的老师同书童感慨:“陛下亲自带孩子的行为是不对的,有违周礼之制,陛下身为天子,怎可仿照市井妇人?”
他不懂老师的比喻,父皇怎么可能像市井妇人呢?
刘奭藏在门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显出身形,生气地发问:“父皇明明对我也很好,是母后精力不足,父皇才不得已带着弟弟。若父皇抱着我去宣室殿,老师还会这样指责吗?”
老师先是大惊,而后苦笑地摇了摇头:“臣逾矩!若陛下抱着您,那便是重视嫡长,嫡长子就算得到再高的待遇,也是天经地义,可偏偏嫡次子如此……”
接下来的话,老师怎么都不肯说了。
回过神,刘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告诉父皇了。这都是他偷听来的,若老师因此遭受责难,实在是他的过错。
刘病已不知这其中的种种,见刘奭背得流利,他很是欣慰。
只有奭儿书读得厉害了,才能做一个明君,护佑弟弟的同时,将汉室江山千代万代地延续下去。
眨眼间,刘珏满周岁了。
如今大汉没有满月一说,勋贵间流行的,是小儿过周岁的执弓礼,为此,节俭的皇帝难得举办了一场宫宴,邀请宗室重臣以及他们的家眷入宫。
听说周岁的皇次子终于要出现在人前,大臣们赴宴十分积极。他们对刘珏好奇已久,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当今天子最是喜爱次子,可偏偏他们没见过这位受宠的殿下长什么样!
午宴时辰一到,刘病已抱着刘珏走了出来。他身侧是牵着刘奭的许平君,帝后二人先奉上官太后落座,继而示意九卿之首的太常举办执弓礼。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在一旁观礼,只见刘珏身穿珍贵的蜀锦,绛红的颜色衬得胖小孩越发唇红齿白,等到了拉弓的环节,刘病已抱着刘珏亲自上阵,在大臣们惊讶的眼神中,刘珏一步也没落过地,安安稳稳窝在皇帝爹的怀里。
刘病已神色庄重,一想到今天是珏儿的周岁,眼里浮现毫不掩饰的喜意。
大臣们各自有了计较,心想皇次子真乃陛下的心头宝啊,就算生有残缺也不妨碍,恐怕更因哑疾得了陛下的怜惜。
哪怕他们知道皇次子是在皇帝膝头长大的,还是感受到了震撼,他们何时见过抱着儿子不撒手的帝王?
就是民间也很少见,老天,今儿真是开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