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犹豫,几步上前,将那小巧的东西重新安回原位。
定睛一看,这东西上面居然变成了先前血池入口的神像,一个没有头的小鬼模样栩栩如生。
……也不能叫生,应该是栩栩如死。或许在这里的魂魄口中,这个叫栩栩如熟。
屠留一念之间想了好几个奇怪的词,同时还注意到那底下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好像是有方向的?在这一层一层的人饼夹层之中,四处搜寻巡逻着,仿佛什么值守的人员一般。
屠留屏息等待着下一个可以出去的机会,尽量让自己不再发出声音。
很不巧的是,雷击木剑悬于腰间,她脚下有很多被这木头的镇煞之气所影响的魂魄,哀嚎声难以完全遏制,从四面八方接连响起,可以将她淹没。
屠留不太清楚其他层的人饼是不是也这样哀鸿遍野,总之她能感到那类似深渊啸叫的声音打了几个转,终于离她远去了。
“还好还好……”荆娘在魂体领域中也能感受到屠留所在意的声响,听见那东西声音渐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屠留依旧警惕地扶着那侧边的栏杆,提防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当然了,这个地方四面透风,实在是任何地方都可能窜出点什么来——
屠留尚未转身,已经能感受到自身后席卷而来的热浪。
她下意识弹跳起来,将短木剑踩在脚下,用最快速度完成了御剑腾空的流程。
然而槐姑她们还来不及欣慰自己的教学有了重大成果,屠留给魂体领域展现的视野,便被一片火红吞噬。
如果蔺红叶在这里的话,他能够认出来,这是当初在地宫里,那个小柿子最后看到的画面。
——
屠留现在完全变小了。低头能看到自己缩水的手掌,但是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自己魂体领域内部的情况。
她感到自己漂浮在一片海中,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往何方。
方才那些魂魄垒成的小山也像幻梦一样,消失无踪。
屠留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死是活……按理来说,秽香死后不会再有感觉和记忆吧?
不过她作为秽香也没死过,正所谓实战出真知,不好妄下断语。
屠留就这么随波逐流着,直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屋顶。
她认自己家是先认屋顶的,因为小时候柿子总是调皮往外跑,每次落地回家都在飞檐走壁——现在想来,屠留都要赞叹一声小孩子的身手真不错。
不仅速度快,悄无声息,回家之后还能有九成的几率逃过母父的法眼,装作在家里乖乖练习法术的样子。
可惜的是,大部分时间屠留连装都懒得装。
就是出门去了又怎么样?小柿子会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出去当然是练功夫啦!你们谁担心我安全的,出门还不是要我保驾护航。”
这种场景本来不太经常出现在屠留的回忆中——她的脑子自动将这些东西掩埋起来了——可是越靠近那栋木屋,这画面就越明晰,到了一种直接横在她眼前的地步。
又是一次树宫吗?这次换成了亲历自己的过往?
屠留心中不断重复这个念头,为的是让自己清醒,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本来的来路和去处是哪里。
她已经能看见木屋的门窗了,小柿子的房间窗户开着,正被不知道哪来的微风吹得不断磕碰上窗棂,发出不轻的响动。
屠留突然福至心灵,自己小时候的视角看不见的细节,在这里却如此清楚地漏了马脚。
她家的窗户根本就只能从里面关上。可能从前的那么多次出逃,家里人多少也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毕竟是她们最放心的小孩,最骄傲的小孩,小小年纪竟已经有出窍能力,今后或许可以让她们这个破落的血池看门户有所好转。
屠留眨了眨眼,她感到风里有什么进了眼睛,但是来不及去擦拭,整个身体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力牢牢推向地面——
她现在好像又成了千里江山图里被附身的那些人,根本控制不了如今的身躯,只能看着“柿子”自己做动作。
现在的情况也与当年不同,血池浓烟滚滚,分明是已经被屠,她怎么还好端端站在家门口?
屠留心里疑惑,她的缩小版身体却不疑惑,她只是一味地发抖,想要往家里走,但是一迈步,眼前的场景就完全变了。
千万只手指直直对着她,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小柿子戳进地里才罢休。
屠留惶惶然,她更疑惑了,更不用说此时正在掌控身体所有权的柿子。
“你才是灭族的罪魁祸首——!”“宣虞,如果你早点回来,这里不会是这幅模样。”“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