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是逾越一座艰险的高峰,总之,很不容易,这毕竟是她浑身上下最大的秘密。
休看见她水光盈盈的浅棕色眼睛,里面仿佛有一汪清泉在涌动,从她悲伤而愧疚的情绪里感知到了什么,于是他并没有急着开口。
“我、我……”她的手指甲掐进肉里,刺痛着掌心却浑然不觉似的,看了一眼休,他仍然满脸关切的表情,只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她又深深地低下头去,“我不是莉拉温特沃斯小姐,我出生在21世纪,来自几十年以后……”
休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有动作,疑惑地看着莉拉:“你……你在说什么?”
他忍不住笑了:“好奇怪的玩笑,莉拉,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捉弄,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休还以为莉拉说这些话是在故意逗他,并且他理所当然地将莉拉先前不对劲的情绪,都视作了莉拉对于这场小小的恶作剧的铺垫,目的就是为了同他开玩笑。
虽然他不知道莉拉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开起了玩笑,但是人偶尔做出一些奇怪的、抽象的行为不是也很容易理解么?
莉拉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休的质疑或是怒火,但是没想到休竟然完全不相信。
但是她既然说了,今天这件事情她就是准备彻底坦白的。
她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占着莉拉的亲人对莉拉的爱。
“我没有在开玩笑。”她语气郑重地说,并且神色严肃地看着休。
但是休还是没有相信她。
也许是莉拉的神色太认真,并且她坚持这个说法,休不再怀疑她在开玩笑,而是疑心她生了病。
他伸手来摸莉拉的额头,“你发烧了吗?”
莉拉回答:“我很确定,没有。”
休摸着她的额头似乎也不烫,只是正常体温而已。
“既然不发烧,没生病……”
休沉吟一阵——
莉拉以为他终于肯相信自己了,结果——
“那么,就还是在开玩笑。”
莉拉:“……”
她不得不说得更细致一些,好让休相信她的话。
她说:“我没生病,更没有开玩笑,我是说认真的,我不是莉拉,我叫林笑,我来自几十年以后的中国,就在今年春天,我一觉睡醒以后就成了她,就在去唐顿庄园之前……我有我自己的完整记忆,但是只有莉拉的部分残缺记忆,我真的不是她。”
她很难过而又语气认真地说:“所以……您没有必要对我太好,真的……”
莉拉说:“我不愿意平白承受您的恩情,不愿意使您的恩情落到一个不该领受它的人的身上,所以我想,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个真相。”
她的手指动了动,缩在了衣角下面,脸上的表情既担忧又有点儿难为情:“虽然有些厚颜无耻,但是我不得不请求您,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可以么?”
她的语气里听得出来小心翼翼的请求。
休是莉拉的哥哥,她如今占了莉拉的身体,休怎么处理她都是应该的,报警抓她,把她送去研究所或者送去精神病院……
到了这个时候,莉拉才感受到一阵后知后觉的害怕,如果休真的把她送进这些地方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忽然后悔了,她不应该这么轻率地说出自己的这个秘密的,这很可能让她后半生都在苦难中度过。
可是,她不说出来,就这样平白领受了属于莉拉的所有好处与幸福,她的良心真的能过得去吗?她的余生难道就不会在无尽的心虚与愧疚中度过吗?
尤其是每次看到休那样诚挚的眼睛,她难道能坦然接受属于莉拉的爱吗?
这简直是进退两难的抉择。
莉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在等待自己最终的审判那样。不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经说了,就像是行走在一根独木桥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休许久都没有说话,绿色的眼睛看着莉拉,像是在想什么,但是并没有像莉拉所预料的那样,对她露出任何厌恶或愤怒的神情。
“你确定你是来自几十年以后的林笑,”他发音有点儿奇怪地复述了莉拉说出的那个中文发音,“而不是我的妹妹莉拉吗?”
“我确定。”莉拉坦然且平静地回答。
不料,休却仍然反驳她的话:“可是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