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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阜安城内。
随着最后一位疾疫之人离开,疠迁所终于空置了下来,但还有接下来的清扫处置,仆役将城外运送来的石灰洒到疠迁所的各个角落。这事情马虎不得,怕底下的人出什么纰漏,岑篱和苏之仪亲自来盯着。
等终于到结束,两人一同往住处走去。岑篱笑着开口:“单医说这几日诊治,颇有心得,早早就回住所整理札记,我瞧着这次事情之后,不少人对医工一道颇有兴致,不如让单医在这里开个学宫,专授活人之法……”
岑篱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下去。
苏之仪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看到前面的景象后也是怔住。
前面不远处是城内集市的地方,道路十分宽阔,只不过这会儿本来十分宽敞的道路上站了不少人,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他身后的人一齐俯身下拜。
苏之仪来不及扶起那没多人,只上前一步搀住同样要跪拜的老者,“老丈这是做什么?”
老人抓住了苏之仪的手,“府君从到了此处,没让人修建郡守府,反倒是先通了城里的水渠,才没有让大雨淹了城池。这大半个月疫气肆虐,府君更是日夜操劳,没个歇息的时候,阜安上下都看在眼里……前些日子疫病尚在,单医多次告诫,我等也不敢聚集。如今总算疫气散了,我们凑了些吃食,以表谢意。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求府君不要嫌弃!”
老者这么说着,后面的一个青壮拿着竹篓子膝行上前。也确实如他说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些乡里常见的粟米饼、菜干、腊肉。
苏之仪却怔然良久,还是岑篱在旁边提醒地扯了扯他的衣裳,他才上前一步接过,“诸位有心了。”
身后之人齐齐叩拜,“府君大恩!郡主大德!!”
叩拜之后,老者又像是谨记着单医的告诫,连忙挥着人散了,自个又深深揖了一礼,“老头子活了有些年头,也知晓些道理。鲁地谋反是大逆,可陛下非但没有苛责,反倒派了您来治理鲁郡,可怜我等多年不知教化,如今才沐圣恩,幸犹未迟矣。”
送走了拜谢不止的老丈,苏之仪久久地凝望着已经空了的街道。
一直到听见旁边传来平缓的声音,“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1],仁者,以爱人之心待天下之人。以法为度,以仁为心,方才天下太平。”
苏之仪转头回望,岑篱轻笑:“我父亲同我说的,只是那时年幼,并不知其中深意。今日看了这般场景,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了。”
“我总以此为,为人臣者,当为天子之刃,方才能居高位。然以此为阶,便是登上高位,仍可一言为之生死……仁心法度,这许是圣人之道了。岑公果真大德。”他恭维了一句已故的老丈人,视线落到岑篱身上,话锋却是兀地一转,“但我却不想做圣人。”
他说话间眼底酝着浅浅的笑意。
身侧的手指被轻轻扯住,岑篱愣了一下,也禁不住笑起来,“那便不做圣人。”
人生在世,谁又能毫无私欲?
所行所做之事,不过叩问本心罢了。
而此刻的城头,谢定快马赶来,却只来得及遥遥望见这一幕。这璧人相携的场景刺得人眼底生疼,胸腔中翻涌的不甘,但他却是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想要、想争、想去抢夺……
但最想要的,也不过是她安好罢了。
纵然那安好不是他给的。
……
五年后,鲁地郡守苏之仪因治下有功,被调回朝廷,擢升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正崇二十六年,帝王病逝。
皇长子登基,三公辅政。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