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阴暗寒冷,墙面灰驳,毫无活人气息,也就比宫里的慎刑司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他被一个侍女领着往前走,途中经过一处院落,一个鬓角有些灰白的中年男子正在追着一只馒头跑。
怎么追呢,就是他先把馒头掷远,然后再跑过去捡,如此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杨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只馒头突然滚到了他脚边,他顿住了脚步。
那个男人抬头看杨惜,杨惜发现他模样还生得挺好的,就是脸上没什么血色,憔悴得很,神情还有些痴傻。
他瞪了杨惜一眼,“那是我的,别想抢我的馒头!”
然后,他跑到杨惜身前捡起馒头,用袖子抹了抹馒头上的灰,走远了。
前面的侍女见杨惜不走了,往他看的方向瞥了一眼,轻飘飘地解释道:“相王殿下,那是您的三叔,煕王。”
“前代太子遇刺身死后,先帝将吴王,也就是当今的陛下改立为太子。”
“陛下登基没多久,煕王府中下人揭发,煕王偷偷在府内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陛下早逝,陛下勃然大怒,当即将他关进了宗人府,终身圈禁。”
哦,那是我叔。
杨惜哽咽了。
感觉未来一眼望得到头啊。
要是自己在这儿呆久了,不会自动加入这位叔叔,每天追着包子跑吧?
杨惜这么想着,转眼就到了自己的院落,刚一进门,杨惜便转过头,“对了……”
但那侍女只是冷淡地行了一礼,便直接将门锁上了,直接将杨惜未问完的话隔在了门后。
真是世情炎凉啊,他以前在显德殿的时候从来没有哪个宫人待他如此冷淡。不过也怪不着别人,这地方这么阴冷幽僻,在这儿呆久了,人变得阴郁一点也很正常。
杨惜没往心里去,量视起自己的新住所。
这是个极其狭小的院落,院中仅有一间房,活动范围极其有限。
他走进房间,房间内昏暗狭仄,寒气逼人,只放着生活必需的一床一桌一凳,桌上摆着一盏烛台,陈设简素到可怜。
床上是破烂棉絮、湿冷稻草,桌凳都是木制的,刻痕斑驳,还生了点点霉斑。
这一看就是个夏热冬冷,虫鼠遍地的地方啊……
怪不得他煕王叔叔疯成这样,比起身体上的刑罚之痛,一朝从高位跌落至此,昔日富贵荣华、权势地位皆成泡影,这种心理落差显然对人的冲击显然更加猛烈。
如果终身不能解脱,要在这种地方呆着数一辈子的墙砖,那种痛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难怪煕王在这儿活活呆疯了。
若只是住得艰苦点其实也还好,杨惜自认没有那么娇贵,但麻烦的是,负责照顾他起居的那个老太监,和原主萧成亭有仇,还有大仇。
那老太监第一次给杨惜送饭,便趁机摸了一把他的手,用那种阴沉得瘆人的眼神看他。
“殿下,您还记得奴才吗?”
杨惜猛地缩回了手,摇摇头。
谁知那太监陡然换上一副险狠表情,“呵呵,是吗,殿下不记得奴才了?”
“可奴才却日日夜夜都念着您呢,殿下。”
“日日夜夜……都念着您对我的折辱。”
“那年冬天,在御花园,淑妃娘娘牵着您的手陪您玩蹴鞠球。那时奴才就在园中远远地看着您,心想您怎么就生得这么白净可爱呢?”
“当时,奴才真想抱一抱您啊……”
“奴才看了很久,淑妃娘娘突然被宫人叫走,只留下嬷嬷陪着您。于是奴才就鼓起勇气主动走近了,您竟邀奴才陪您一起玩。”
这老太监脸上忽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看得杨惜有些不寒而栗。
“可是后来,那球不慎落进了湖中。”
“寒冬腊月,您竟逼奴才跳进御花园的湖里,替您捡那只金色的蹴鞠球,捡不到就不许奴才上来,奴才这条瘸腿就是这么被湖水泡废的……真是没想到,殿下竟也有今天吗?”
“四皇子殿下特意派奴才来,好好照顾您。”
“小殿下,奴才我啊,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