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两小孩的名字,李凤遥就吐槽,“孩子也长大了,该起一个正经的名字了,你不要起,过些天去找有学识的。”
“嗯嗯!”
他们不再是梅龙镇那对可以互相吵嘴又互相依靠的普通兄妹了。他们是贵妃与国舅,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行了,别贫了。”李凤遥敛了笑容,正色道,“歇也歇了,家常也唠了。赶紧的,收拾收拾精神,去给陛下谢恩。规矩礼数一点都不能错,青词怎么教你的,就怎么来。陛下念旧情,但咱们不能失了臣子的本分,明白吗?”
“明白!”李野立刻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麒麟服,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点嬉笑之色尽数收起,又恢复了方才那份恭敬沉稳,“那……臣这就去觐见陛下?”
“去吧。”李凤遥点点头,
李野出去往朱厚照那边去,他抬头望了望宫墙天空,攥紧了拳头。
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为了儿女,也为了不辜负这份机遇。至少,不能再让妹妹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
西苑深处,豹房之内,炭火烧得极旺,暖意融融,与外间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朱厚照屏退了左右,只留郑常宁远远侍立在珠帘外。
这里不似乾清宫那般庄重肃穆,气氛随意了许多。朱厚照没穿龙袍,只着一身暗纹锦袍,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柄镶宝石的匕首。玉爪就伏在榻边不远处,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琥珀色的兽瞳半眯着,打量着新来的陌生人。
李野不敢细看,上前几步,依足礼制,撩袍跪倒,叩首,声音清晰而恭敬:“臣,锦衣卫北镇抚使李野,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伏在地上,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上方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熟悉却又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平身吧。”
“谢陛下!”李野依言起身,依旧垂着眼睑。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朱厚照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李野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几分玩味,“嗯,这身麒麟服穿着,倒是有几分模样了。比在梅龙镇当捕头时,精神不少。”
李野这才敢稍稍抬眼,快速瞥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朱厚照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里是帝王居高临下的恩赐和打量,与在梅龙镇酒肆里的随意截然不同。
“蒙陛下天恩,臣……臣惶恐。”李野谨慎地回道。
“惶恐什么?”朱厚照轻笑一声,“朕记得你胆子可不小。如今成了国舅,又是朕亲点的北镇抚使,更该拿出气魄来,替朕好好办事,也给你妹妹长脸。”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效忠陛下,不负圣恩!”李野连忙表忠心。
“嗯。”朱厚照满意他的态度,语气随意了些,“宅子可还满意?孩子们都接来了?”
“回陛下,一切都好,谢陛下关怀。”
“那就好,有什么难处,直接递牌子进宫回话。”朱厚照这话,既是关怀,也是明确的撑腰。
“臣遵旨!”
“行了行了,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朱厚照摆摆手,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怎么样,李镇抚?朕这豹房,比梅龙镇的酒肆如何?”
李野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奇珍异兽的皮毛装饰着墙壁,角落里堆着各式兵器、甲胄,甚至还有几幅显然出自皇帝亲笔,画风狂放的猛虎下山图。整个空间充满了一种混合着野性、奢靡与不羁的奇特气息。
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自然,却又带着恭敬:“回陛下,梅龙镇的酒肆,可没有陛下这儿的宝贝威风。”他目光小心地掠过那头真正的宝贝豹子。
“哈哈哈哈哈!”朱厚照显然被这话取悦了,大笑起来,随手将匕首扔到一旁的小几上,“说得对!那些老古板整天说朕玩物丧志,朕看他们是嫉妒朕这儿有趣!”他坐起身,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跟朕说说,北镇抚司那帮猢狲,没给你脸色看吧?”
李野谨慎地在那软榻边沿坐下,苦笑道:“陛下明鉴。他们自是恭敬的,只是衙门里积年的老规矩多,臣初来乍到,许多事还需慢慢摸索。”他没直接说被刁难,但意思已经到了。
朱厚照哼了一声,眼神里透出几分冷意:“朕就知道!一个个阳奉阴违的本事大得很!你不必怕他们,该查的查,该办的办!朕倒要看看,谁敢给朕亲自提拔的人使绊子!”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般的亲昵,“遇到硬茬子,或是挖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直接报给朕!不必经过那些繁琐程序!”
这话里的意味可就深了。这不仅是撑腰,更是暗示他可以成为皇帝直接伸向锦衣卫,更深层面的一只特别的手,拥有某种超然的权限。
李野心头一震,立刻道:“臣明白!必为陛下耳目,竭尽所能!”
“嗯。”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踢了踢靴子,“你妹妹总说朕胡闹,朕看这豹房就挺好,至少比紫禁城自在。以后常来,陪朕说说话,练练箭,比跟那些老头子吵架强多了。”
这时,玉爪似乎觉得被冷落了,站起身,踱步过来,巨大的头颅蹭了蹭朱厚照的手,然后那双兽瞳转向李野,带着审视。
李野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戒备起来。
朱厚照却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豹子的头:“别怕,玉爪认得你身上的味儿,有朕在,它不敢造次。”他像是想起什么,促狭地眨眨眼,“不过比起你妹妹,它好像更怕凤遥些。”
李野:“……”他忽然觉得这豹子也挺不容易的。
在豹房的这番谈话,李野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年轻的皇帝,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铺路,也为自己寻找一把好用的,新鲜的刀。
走出豹房时,李野的心情比进去时更加沉重,却也更加清晰。
他抬头,望了望被高墙分割的天空。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至少,他握刀的这只手,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权力最核心处的温度与力量。